“在時空交彙的間隙,我們的共舞,成為一份獨屬于我們的記憶。”
肅然起敬!
這就是高中生的文藝素養嗎?
警察聽着少年平淡地描述着,他波瀾不驚的面容下,内心波濤洶湧。
已經三十多歲的他,不由得勾起唇角,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早已過了沖動年紀的警察,此時并不覺得少年所描述的世界交疊的言論尴尬或做作。
那些語氣淡淡的言語,帶給他莫名的強烈沖擊。
仿佛親眼看見了。
深空中有一顆無法看見的孤寂星星,與另一顆偶然滑過的流星相遇,他們碰撞着共舞,點燃了這個黑夜。
語言的美好,在傾聽者的耳朵裡綻放,并令人為之感動。
或許,是職業的原因,看過太多醜陋,警察覺得自己的情緒已經變得麻木。
但這一刻他的确感覺到,自己正被少年口中的宿命感所感染,感受到他們交織的感情美麗的、動人的。
幾乎瞬間,他就理解了之前覺得不可理喻的、那場雨下的共舞。
警察失笑地搖了搖頭。
他重新開口時,态度很是溫和,“有人有幸欣賞到你們命運交彙的瞬間嗎?或者說,有人看到你們在雨下跳舞嗎?”
“沒有,隻有學校的監控受邀入席。”
白陌石揚了揚下巴,指向路邊正在運作的監控設備。
昨晚這一片的監控全被人關掉了,什麼都沒拍到,監控室的安保人員和宿舍裡的管理人員都一并消失了。
但警察并沒有跟白陌石說太多。
他們以聊天的形式,繼續接下來的談話。
“那你們怎麼去醫務室睡了?宿舍大門不是沒關嗎?”
“我舍友發燒了。”
“大概幾點到達醫務室,你們還記得嗎?”
“三點多吧,吃了退燒藥後,我們就直接睡在那裡了。”
……
“警官,問完了嗎?”
在詢問結束後,白陌石看着低着頭似乎在思考什麼的警察,出聲道:
“我的舍友剛退燒,他還在等我。”
“沒什麼問題了,謝謝你的配合。”
警察站起來,态度和緩地說道:
“你們快高考了,今天隻是例行公事的詢問,希望不要影響到你學習的情緒。”
“祝你們,高考順利。”
“謝謝。”
白陌石一邊走路,一邊打開手臂,懶洋洋地伸了個腰。
裘夜走在他的身側,将手中的豆漿插好吸管,遞給了他。
“哪來的?”
白陌石伸手接過,還熱乎乎的,他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問道。
“食堂。”裘夜回答道。
“警察怎麼不問你?”
白陌石一口氣将豆漿喝完,好奇地看向身側。
“問了。”裘夜說:“你一離開,就有另外一名年紀比較大的警察也叫了我過去。”
那名老警察帶着裘夜去了食堂的方向,态度和藹地自費買了早餐要給裘夜,讓他邊吃邊聊。
裘夜沒有吃,隻是垂着眼,态度冰冷地催促他想問什麼趕緊問。
兩人的問話簡短,很快就結束了。
裘夜順道給白陌石買了豆漿,就大步趕了回來,不遠不近地站在那裡看着。
哐當。
空杯子扔進了垃圾桶。
“走吧,買點早餐就回宿舍。”
“嗯,我跟蔡老師請了病假,上午我們不用去教室。”
“病假?我呢?”
“……家屬陪同?”
兩人語氣輕松的交談聲漸遠。
抱臂站立的警察收回視線。
“陳珏栩同志。”
老警察陳振岐将手中那個小巧的儀器重新還給他。
“我看了一下你的記錄儀,你的态度是不是太過了,為什麼用審訊的态度對待一個孩子?”
“吓吓他。”陳珏栩将黑色儀器重新别回胸口的位置,揚了揚唇,說:“看能不能詐出點不知道的信息。”
“結果呢?”
陳振岐雙手叉着老腰,左右搖晃着放松身子,有些滄桑的臉上露出調侃的笑意。
“哼。”陳珏栩道:“被兩個高中生,秀了一臉恩愛。”
“怎麼樣,有嫌疑嗎?”
老警察簡單放松了一下,就在石凳上坐下,攤開自己随身攜帶的小記錄本和水筆,準備仔細聊聊。
畢竟,有時候靈感稍縱即逝,等回去警局再聊,有些細節可能會被遺忘。
“不能說有,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他的态度很奇怪。”
陳珏栩也坐了下來,想了想才回答道。
“怎麼個奇怪法?”
“很冷淡,面對霸淩他三年時間的人受害,他既不開心,也不害怕,好像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可能,他就是沒把錢輕融放在眼裡呢?”
“你不要聽了他們以前那個班主任的話,就對那個孩子有先入為主的偏見。他在其他人眼裡,一直是很完美的存在。”
老警察在紙上寫下一個名字:黃友睿,又在旁邊打了個問号。
這名高三老師是錢輕融的前班主任,早上也來了學校,說了不少不利于白陌石的話,但話語中夾雜着很深的個人情緒。
“他成績好,長相好,性格冷淡但待人真誠,被錢輕融一夥人霸淩,也從沒有屈服過,性格很堅韌。這些都是新雲中學大部分師生對他的印象。”
“您怎麼知道?”陳珏栩奇怪地朝老警察看去,問道:“才多長時間,您怎麼連他的校内風評都摸清了?”
老警察擡起頭,眼角的皺紋在笑的時候夾起。
他放下筆,從口袋拿出手機,劃拉幾下,将手機朝向陳珏栩。
“校、園、論、壇。”
屏幕上顯示的赫然就是新雲中學的校内論壇,裡面對于這個案件的讨論如火如荼。
其中有不少帖子,都寫到了錢輕融的過往,有人說這是他作惡的報應,惡人自有惡人磨。
在那些過往裡,白陌石的名字不斷被提起,伴随其後的評論往往是各種贊歎、向往、崇拜。
“老頭子,你真時髦。”
陳珏栩拿過手機,低頭看着手機。
“也是,那種收受賄賂而被停職查辦的老師說出的話,本身也不具備太多可信度。”
陳珏栩連續點了幾個相關帖子,細細浏覽。
老警察也贊同地說道:
“更何況,他的停職,聽說或多或少與白陌石有關,利益沖突之下,話語的指向性太強,目的顯而易見。”
“這張照片……”
陳珏栩低聲自語,手指停頓在某個界面的圖片上,雙指放大,認真辨認着什麼。
“您好,警官們。”
“我來說明一下,那兩個孩子淩晨留宿醫務室的具體情況。”
一道女聲響起。
兩人看去,是剛剛跟蔡雪沁站在一起的校醫柳钰珂。
他們的确也需要找她詢問這些事項,沒想到她自己過來了。
原本隻想要準時下班的柳钰珂,在白陌石與裘夜相繼被警察叫走後,停下了腳步。
她跟蔡雪沁聊了一會兒,就轉身回了醫務室。
此時,她手裡拿了病案本和儲存着電子記錄的U盤,走了過來。
柳钰珂目光灼灼地盯着警察。
“今天淩晨三點零五分,他們兩人同時進入醫務室,醫務室的走廊監控運行正常,有實時記錄,調取需要手續。”
她甚至等不及警察來找她詢問,直接将所有能拿的材料一并帶了過來。
“電子測溫槍會自動上傳記錄到電腦上,上面有準确的時間。”
“裘夜有4次測溫記錄,分别是3點10分、3點40分、4點40分、5點40分。”
“白陌石有2次測溫記錄,分别是3點40分、5點40分。”
“白陌石一直陪着裘夜,直到早上7點5分,兩人才與我同時離開醫務室。”
“我可以給白陌石和裘夜作證。”
·
有人為他們憂心忡忡,白陌石和裘夜渾然不知。
他們走得緩慢,肩膀抵着肩膀,兩個腦袋靠近着,正嘀嘀咕咕地商量着要吃些什麼。
想着等下宿舍樓下的圍擋應該會撤走,兩人不準備跑太遠,想着買點早餐攤的小吃就回宿舍,吃完就能洗洗睡覺。
白陌石雖然挑剔,但并不是說隻吃昂貴的食材。
一開始穿書,他動辄就要吃即将失傳的美食,未嘗不是在折騰系統,以及故意薅系統的能量。
其實,吃東西對狐妖而言并不是必須的,美食純粹隻是滿足他的口服之欲。
學校周邊的小吃攤有一家算一家,白陌石都挺喜歡的。或者說,這個世界裡,他還沒遇到不符合他口味的餐食。
都很美味。
此時,學生們都去上早自習了。
兩人再次完美地錯過了高峰期,對面街道上各式早餐車前沒了平時排隊的人群,琳琅滿目的小吃任君挑選。
小吃攤的攤主們都閑了下來,正在互相唠嗑,說說早上的事。
當時天色剛亮,呼嘯而來的救護車和警車将校門口擋得嚴嚴實實。
看不清楚學校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攤主們就隻能從買早點的學生們那打聽,一個個都對學校發生這樣的事情唏噓不已。
“诶!孩子們,來吃早餐啦!”
眼尖的煎餅攤阿姨第一個看到他們,連忙招呼道。
又看到這個漂亮的孩子啦。
阿姨看着走向她的白陌石,揚起燦爛的笑容,問道:“還是大号煎餅,加肉加蛋,雞蛋喜歡流心蛋,多加裡脊肉,甜辣醬和麻辣醬各半,對嗎?”
白陌石倒沒想到早餐攤的阿姨會将他的口味記得這麼清楚,情不自禁地彎了彎睫毛。
“阿姨的記性真好。”
他笑着連連點頭,語氣柔軟地贊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