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呵。”白陌石輕笑，不為所動，他輕聲反問：“所以呢，有什麼關系嗎？”

可能，普通高中生會被他驟然大變的态度吓到，但他不是“普通高中生”啊。

“就在今天淩晨，受害人錢輕融在一間空置宿舍裡遭受到非人的虐待，早上才被發現。”

警察眯起眼睛，看着一派閑适的少年，在聽到他所描述的場景，容貌姣好的俊美少年輕挑了下細長的眉。

“死了？”白陌石歪了歪腦袋。

台風過境後，天氣格外晴朗，蔚藍的天空沒有雲的遮擋，格外燦爛的金光灑下來，為少年睡得蓬松柔軟的銀發渡上一圈色彩，看起來暖洋洋的。

如果沒有他沒有說出近乎殘忍的笑語，這是一副十分美好的畫面……

“……沒死。”警察皺眉，神色黑沉地盯着白陌石的臉：“你這是什麼表情？”

“哦，覺得搞笑的表情。”

白陌石笑眯眯地回答，他渾不在意對面男人那不悅的眼神，态度随意地說道：

“呵呵，這麼興師動衆地圍擋起整棟樓，我還以為出人命，原來不是啊。”

“雖然沒死，但遭受很嚴重的傷害，被救護車接走的時候，一直處于昏迷狀态。”警察語氣冷硬地說明。

“哦。”

白陌石的态度依舊冷淡，無趣地用手指輕敲臉頰。

警察默然一瞬，才問道：“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說什麼？”白陌石原本散落的視線重新回來警察的臉上，他挑眉，滿目疑惑。

片刻後，他兀然露出笑容。

少年勾起唇角，輕聲道：“哦，沒死，好可惜啊。”

“……”警察擡眼，緩緩道：“受害地點，就在你隔壁宿舍。”

銳利的眼神始終落在少年的臉上，仔細地觀察着他的神态。

“這麼巧。”白陌石微笑。

“昨夜台風登錄，全市做了預警，讓市民不要外出。”

警察吐出一口氣，收起他故作兇狠的表情，神色平靜地提示着少年，他本該好好呆在自己的宿舍。

“嗯，知道啊。”

白陌石就像是聽不懂他的提示，隻是有些憊懶地點了點頭。

睡夢中的酒醉似乎彌漫到睡夢外的他。

少年犯困地打了個哈欠，金色眼瞳變得霧蒙蒙的，神色恍惚地看着前方，像是在發呆。

“你作為登記住宿的高三學生，卻在這樣的天氣裡，離開了學校宿舍。”

警察的手指敲了下石桌的桌面，示意他回神，對上眼神後，直接将話挑明，語氣意味不明。

今天早晨，警察一一清理了各宿舍人員，在對照留宿人員名單時，605宿舍白陌石的名字邊上打了勾，理應在宿舍。

當警察敲門時，裡面卻一片安靜，用鑰匙打開門，幾人吓了一跳。

窗簾緊閉的房間裡暗沉沉的，隻有一雙黃色的眼睛出現在黑暗中，發着幽幽的光。

等到外面的光照進去，他們才發現原來是一隻小貓。

貓看到這麼多陌生人并不害怕，而是一躍而上，趴在床鋪的枕頭上。

它甩着尾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進入房間的人類，神色戒備。

而房間的主人，都不在其内。

“你與我說這麼多的原因是？”

白陌石活動着頰邊的手指，指節發出輕微的卡嚓聲，他漫不經心地擡眼，輕笑着問道。

“的确覺得很巧。”

警察将懷疑白陌石的态度完全擺了出來，毫不遮掩地說道。

“昨天晚上9點，你在哪裡？”他突然就開始提問，語氣嚴肅，語速很快。

“宿舍。”

白陌石不假思索，回答道。

“在做什麼事？”

“打電話。”

“跟誰？”

“裘夜。”

“還有呢？”

“看熱鬧。”

“什麼熱鬧？”

“校門口擁堵，人員混亂，學校在疏散離校人員。”

“昨晚10點，你在哪裡？做了什麼事？”

“宿舍，看了一會兒書。”

“11點？”

“陪小貓玩，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12點？”

“那時候好像停電了，大概在等裘夜回來吧。”

“一直呆在宿舍？”

“一直。”

“隻有你一個人？”

“對哦。”

“淩晨1點。”

“下樓。”

“為什麼不睡覺，而獨自下樓？”

“迎接我的舍友。”

“那時候，學校不是應該已經關閉了嗎？他為什麼還回來。”

“回來陪我。”

“怎麼進來？”

“翻牆吧。”

“……”

“他的腿很長的，沒什麼難度。”

“……宿舍沒有門禁嗎？”

“有啊。不過昨晚宿舍大門沒關，連宿管都不在值班室，好幸運哦。”

“……”

“下樓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裘夜回來了，我接到了他。”

“然後呢？”

“我們在雨下跳舞。”

“跳舞？”

“嗯，跳舞。”

“在哪裡？”

“這裡。”

“這裡？”

“我們腳下踩的這片土地。”

“狂風暴雨下？”

“狂風暴雨下。”

“跳了多久？”

“不記得了，反正一直、一直、一直跳。”

少年的金瞳氤氲着柔軟的笑意，托着腮的指節陷入冷白柔軟的皮膚，唇角微微勾起，笑得溫柔。

“你們……”

那個時間段，就是負責現場真誠的同事，通過血迹估算的案發時間。

最早的血液痕迹，大緻噴濺時間為淩晨1-2點。

警察擡眼看向前方。

不知何時出現的黑發少年站在那裡，高大的身材站在大樹下，樹蔭遮蔽日光，濃烈的眉眼深沉幽深，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

漆黑的雙眸中沒有情緒，就這麼面無表情地将眼神釘在他的臉上。

“……真夠浪漫的。”

約莫是猜測到兩人的關系，警察沉默片刻，放松了語氣，施施然地說道。

現在的高中生談戀愛，家長老師都不管的嗎？這麼光明正大……

白陌石感覺到警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後，他稍微坐直了身子，窄細腰身微微旋轉，側身往後方看去。

一眼就望見了站在自己背後的裘夜。

少年歪了歪頭，一隻手緩緩舉起，白皙的手指被光映照得透明，沖裘夜搖了搖手指：

嗨，等很久了嗎？

黑發少年在白陌石回頭的那一瞬間，冷冽緊繃的眉眼呆了一下，下壓的眉頭兀然松開，連眼神都變得柔軟。

一陣屬于夏日的清風吹過大樹，發出簌簌的聲音，一道光從枝葉間漏了下來，落在他五官深邃的俊臉上，黑眸也被染上了金色的光。

高大的少年，也學着白陌石舉起手，寬大的手掌輕輕搖擺，手指像彈琴一樣彈跳了幾下，有種笨拙的可愛。

“我們的快問快答，結束了？”

白陌石笑了一下，收回了視線，他回頭看着安靜不語的警察，問道。

“……還差一點。”

警察敏感地察覺到眼前少年的心情似乎變得愉悅起來。

盡管白陌石的臉上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意，但他剛剛并不是真的在笑。

每次對視，警察都在他近乎玩味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冷然的感覺。

但是，現在，卻截然不同了。

那雙漂亮透徹的金瞳，仿佛被和煦的日光浸潤着，含着溫暖的情緒，看得人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來。

在接下來的詢問中，警察的态度不再那般冷硬，語氣變得溫和起來。

“你們為什麼會在暴雨下跳舞？”

“可能是因為，當時的意境有種毀滅的意味，很有宿命感。”

“暗紅的天空，狂暴的風潮，空無一人的夜晚。”

“隻有，我與他。”

白陌石狹長的眼眸彎彎，神色柔和地說道。

“反正，就是一股沖動。”

少年聳聳肩，笑意充盈在眸色間。

他對着警察做出了邀請舞伴的動作，重複了黑夜下的情景。

修長的手指展開，潔白的掌心，輕輕停留在眼前。

“讓我邀請了一位濕漉漉的獨行者，與我共舞。”

“于是，我們的世界在掌心交握的瞬間，産生的交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