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會死嗎?
白陌石不知道,但沒事,死就死吧。
就是,他才活了沒多久,還沒玩夠,很多東西沒見識過,終歸是有點遺憾。
小狐狸再次睡着,這一次不知多久才能醒來,或許這一睡就是永遠。
月光傾瀉而下,包裹着大地。
銀色的花朵随風搖曳,漂亮得不得了。
白靈狐雪白的皮毛沾染了血色,幼小的身軀完全失去了所有知覺,隻有帶着呼吸的微顫,是他還活着的證據。
月光一點一點落在白陌石的身上,但又随着他的血液流淌而出,變得黯淡。
時間在呼吸間,漸漸流逝。
一條破舊的紅色布條,不知從何時吹來,在風中飄過,最終落在狐狸的身上。
紅布像條小被子一樣,輕輕蓋在狐狸遍體鱗傷的身軀上,帶來一絲溫熱。
那布條很是陳舊,已經破了洞又開了線,絲線被歲月刮得零落,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也變得斑駁,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清:
——歲歲平安。
月光閃爍,風聲乍起,白靈狐的血染濕幹涸的土地,滋養着近乎死去的大樹。
白靈狐太累了。
他累到無法擡起頭顱,不曾擡頭望向,望向身邊那株曾經遮天蔽日的大樹。
黑色的樹在千萬年來被信奉祭拜,又在不願回應信徒的祈願後,被世人遺忘。
黑色神木淡然迎接神力的消散,不曾動容,祂聽着人們虔誠地祈願、憤怒地咒罵、卑微地祈求,最終徹底地抛棄。
曾經被諸國争奪的鼎盛之地,逐漸變得荒蕪。
時間一年一年過,百年千年亦是如此,無數歲月流逝。
沒有信仰之力的巍峨神木,與世界失去聯系,任由本體枯萎,讓自己陷入深眠,安靜地迎接死亡。
卻有一隻無知無畏的幼狐從天而降,闖入了祂的領域,以自己得天獨厚的血脈再次滋養幹涸的樹根。
黑神木被喚醒,祂沉默地望着,望着月色下那孱弱的狐妖。
白靈狐的血快要流盡。
呼吸即将停止。
黑神木安靜地迎接這一刻,早已死去的枝條卻兀然開出一朵銀色的小花。
花瓣是半透明的,很小,很美,很弱。
就像這隻年幼的白靈狐。
不知為何,黑神木突然想起很遙遠的時光,那是最後一次有人向祂祈願的場景。
是迷茫的路人,在無意間,踉跄地走入此地。
失去了一切的婦人擡頭,無神的視線落在黑色大樹上,那樹在渺小如浮萍的她面前,顯得如果高大,仿佛高聳入天。
她辨認着,想着這是不是傳說中的黑神木,很久很久以前被世人追求信奉的神樹。
“不是也沒關系。”婦人呢喃着,隻是神色虔誠地寫上她的願望,用她的血一筆一劃認真寫着。
她挂上祈願,她祈願她的孩子如再有來世,能夠平安健康地長大。
婦人艱難地攀爬上大樹,不停地爬。
她聽說,挂得越高,神越能聽見。
她本不可能爬得那般高,不可能觸碰到神木的枝桠,那些幹涸的枝杈在神力消散後越發遙不可及,仿佛沒有盡頭。
但,黑神木聽見了,祂也看見了。
婦人笑着向他跪拜道謝,然後越走越遠,走到奔騰的河中,紅色的身影被裹挾入湍急水流。
夜風中,雨淅淅瀝瀝地落下。
神明用最後一絲神力,收藏了婦人的願望,随着祂一同陷入沉睡。
“天亮了,該醒來了。”
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低沉的聲音,卻又像是貼在耳畔,鑽入白陌石的耳中,
銀色睫毛劇烈震顫。
白陌石唰地睜開雙眸,帶着銀色光澤的纖長指尖,驟然卡住來人的喉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