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神的願望,是神寫下的想念啊。”
或許是沒人看到黑神木的本體,也可能是出于尊重不敢去窺探,書寫的内容明顯與守木人口中的所說的“願望”有所出入。
白陌石輕笑着松開手,指尖拂過飄蕩的綢緞,不甚在意地撥開擋在眼前的障礙物。
他繼續向上跳躍。
比起窺探神的隐私,白陌石更好奇祈願木的本體到底有多高。
随着白陌石所處的高度不停攀升,四周遮擋的枝葉也不再那麼繁茂,細碎的銀輝落下,照亮了空氣裡漸濃的雲霧。
白陌石踩在祈願木的枝桠上,從高處俯瞰着,一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雲霧缭繞下,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渺小許多,不遠處的神廟由高低不一的殿堂組成,高低錯落的建築群被完整地納入金瞳中。
白陌石斜身靠在樹幹上,眼神落在中心大殿的飛檐上,即使在如此遠的距離,妖瞳也能捕捉到飛檐上雕琢的不知名神獸那威嚴的模樣。
色彩豔麗,栩栩如生。
皎潔明月被陰雲漸漸遮蔽,漆黑無聲蔓延,占地面積巨大的神廟也變得若隐若現,仿若要消失在視線中。
風再次拂過發梢,白陌石微微眯起狹長眼眸。
不斷衰減的銀色輝芒中,那些華麗的建築、巍峨的神獸,在那一刻由繁榮變得衰敗。
袅袅的香火熄滅,許久未曾有人修繕的高大建築色彩淡去,神獸也殘舊敗落。
白陌石的思緒在這一瞬變得恍惚,足下一顫,竟然從祈願木上墜下。
風呼呼大作。
他的耳畔風聲呼嘯,仿佛在黑暗中不停下墜,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在下落一刹,白陌石四處亂飛的思緒突然想起人類的一個冷笑話——什麼動物最容易摔跤?
狐狸。
因為他們都很腳滑。
狡猾的白靈狐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曾經,好像有個低沉的聲音,用這句不知何時聽來的話語,這樣溫柔地控訴過他。
下一秒,白陌石的思緒就被急速的風聲打散。
他隻覺得身體變得很沉重,眼簾不受控制地垂下,纖長的銀色睫毛乖順地貼着雪白的肌膚,眼瞳中的金色流光被盡數掩去。
一股淡淡的冷香倏然而起,像是花綻放的一瞬,彌漫而開的香氣充斥鼻息。
白陌石就這樣不停墜落,直到有東西,将他輕輕托起,那種不受控制的下墜感才驟然消失。
白陌石落在一片柔軟又潮濕的物體上,他渾身輕顫,微微張嘴,随着溢出的是獸類的低聲嗚咽。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剛剛揍過,全身的皮肉都疼得不行。
白陌石掙紮着,忍着痛掀開雙瞳,入目的是毛茸茸的白色爪子。
原來,他竟蛻變成幼小的狐型。
胸腹下是一片濕漉,草坪上泛起淩淩的銀色光澤,一朵一朵的花骨朵随着他的呼吸漸漸綻放,點綴着泛着黃色的幹枯草地。
那些銀色的花,每一朵都在搖擺,散發着清冷的香氣。
一朵花,四個瓣,花瓣薄如蟬翼,透明的脆弱的,散發着惑人的銀光。
幼狐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戰栗,白靈狐珍稀的血液漸漸浸濕貧瘠的土地。
白陌石企圖站起來,才顫顫巍巍地支起些微,四肢便又無力地倒下。
幼獸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大,發出“赫赫”的呼吸聲。
肺部在呼吸之間,劇烈疼痛着,好像每一次呼吸拉扯着破碎的五髒六腑。
體溫一點一滴地随着血液一同流逝,美麗又弱小的白毛狐狸蜷縮起身體,安靜地閉上眼睛。
白陌石什麼都不想做,也的确什麼都做不了,他隻要一動就痛得不行,隻能閉目養神。
白陌石終于想起來,自己是為了躲避那些想要吃掉自己的妖怪們,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他之前就受了重傷,能夠撐到跳崖也不過是憑着“死也不讓醜八怪們吃掉”的意志力撐着。
現在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才醒過來,周圍依舊靜悄悄的,而他的身體也沒有殘缺,看來那些醜八怪們沒有追來。
一時間,白色的小狐狸狠狠松了一口氣。
“嘶——”,伴随那一口氣的疼痛,又讓沒受過這麼嚴重傷的小狐狸忍不住龇牙咧嘴。
白陌石撇撇嘴,将臉埋在自己毛茸茸的爪爪裡,他的毛毛手感很好,軟軟的,給了失溫的自己一點安慰。
血還在不停湧出,浸濕狐狸濃密的毛發,也浸染了這一小片土地。
花越開越多,香氣越來越濃。
疲憊上湧,白陌石最後一絲力氣都沒有了,他再次陷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