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情形危如累卵,顧栖又受痼疾蹂/躏,絕沒可能一人硬剛司馬骜百來号人馬。
假意歸降,便成了最好的緩兵之計。
再說了,那麼多年紮一條褲帶的情誼,楊繕幾人相信顧栖叛變就有鬼。
他們當即會意,麻溜配合顧栖随地大小演,個頂個地真情實感。
那時候,顧栖看似捅了四人一人一匕首,實際不過虛空比劃,匕首上滴淌的鮮血,全是人老先生自己的。
也就是說,他一方面向司馬骜做實楊繕等人的死亡,另一面,反而保全他們的性命。
後來魏軍大營鬧刺客,這家夥也在自己身上故技重施。
障眼法,屢試不爽。
楊繕四人“受死”前,顧栖撂下的那番話,也暗藏玄機。
書中所處的時代,人們笃信死後魂靈會歸于“蒿裡”。
而“冥漠之都”四個字,也指代着幽冥地府,與“蒿裡”同義。
顧栖所謂“去往蒿裡”,指的就是有朝一日,他會前去冥漠之都。
楊繕幾人自然明白,這是要他們避過風頭,在路上碰面。
楊繕自幼練就閉氣的絕學,管韬丁準瞿良三人追随他風裡來、雨裡去,也都掌握了要領。
在旁人看來,他們幾人倒地不起,必然死得透透的。
“諸位壯士,你們這樣當真折煞了奴家。”
顧栖堅決貫徹執行新人設,眼波婉轉,秋水盈盈。
“我們——我們不是生你的氣,是生我們自己的。”
三個小年輕懊惱不已,隻怪自己忒沒用,竟讓司馬骜活捉。
“你為救我們,一肩扛起所有危險,跟那三條畜牲拼命,受了那麼重的傷。我們卻隻有幹瞪眼,什麼都做不了。”
顧栖扭捏地撇個腦袋:
“嘤嘤,男兒有淚不輕彈,幾位壯士這是做什麼!隻要你們能安好,奴家就别無所求了。”
再聽這家夥夾嗓子,楊繕遲早得瘋。
當前也沒時間給他們互訴衷腸,幾人熾烈的感懷,必須适可而止。
覓到顧栖行迹,楊繕便帶仨小子尾随送親隊。
四人黑衣蒙面,雪中看去屬實鬼影幢幢。
他們撂倒轎夫,換上行頭,即完成了偷天換日。
顧栖就不一樣了。
他這身裝扮,實在讓人無從下口去評價。
“送親隊裡扮新娘,你幾個意思?”
楊繕強迫自己适應顧栖新造型。
邊上仨小子也起哄:
“是呀,從前我們咋不曉得你還有這種癖好?”
顧栖沖着楊繕腰一扭、脖一搖,矯揉,造作,人比花嬌:
“好哥哥,你覺得冥漠之都的太山君,瞧得上奴家姿色不?”
該說不說,這孫子女裝加身,由内而外一股軟玉溫香,的确挺讓人上頭。
隻要管住嘴,橫看豎看,都是個天姿國色的美人。
“絕了,瞧人姑娘家扮的,怎麼能那麼像!”
管韬丁準瞿良仨人“啧啧”個沒完。
“嘻嘻,跟老熟人偷師~”
顧栖雪色中蕩漾。
楊繕一臉閃了腰的表情:“什麼老——”
他有話就要脫口而出,但又像瞬間打消念頭,隻道:“……你做這番喬裝,該不會是要——”
“嗯呢,正如好哥哥所想。”
顧栖媚眼如絲,羞答答地翹小指,在楊繕鬓發上打轉。
送親隊伍實是司馬骜人馬。
那一晚,顧栖故意透露給他留侯遺境的秘密。
冥漠之都勢力範圍極廣,太山君派出去搜刮民女的手下,遠不止一撥。
顧栖遂向司馬骜獻策,自願假作被強搶的黃花大閨女,趁機盜取鑄造圖。
屆時,司馬骜隻需指揮大部隊,暗地裡包圍冥漠之都的總壇,跟他來個裡應外合。
楊繕:“那個司馬慎嚣——”
顧栖:“冥漠之都該滅,能替百姓除害消災,大功德。”
司馬骜想得到輿圖?
别做夢了。
顧栖不過是借力打力,司馬骜和太山君一旦陷入混戰,就能給己方獲取輿圖創造有利條件。
他們兩敗俱傷,正合他意,反正他和楊繕幾人鐵定輿圖到手就跑路。
“你離我遠點。”
楊繕面上一陣紅、一陣紫。
“不嘛不嘛~”
顧栖反倒得寸進尺,身子擰成九轉大腸,一圈圈把楊繕纏繞。
仨小年輕化身瓜田裡上蹿下跳的猹。
“欸欸欸,他們這是在……打情罵俏?”
“這這這,那嫂子要置于何地?”
“别别别,可不興瞎說啊喂!”
“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楊繕目色見血封喉。
仨小年輕消停後,他立馬緊盯顧栖:“你真覺得這樣可行?”
顧栖伸出“纖纖玉指”,照着楊繕股部一戳,騷裡騷氣地嬌嗔:
“指‘腚’行~~~”
寒風呼号,花轎如大廈将傾。
“……你們——”
轎廂裡飄出顫悠悠的小奶音。
一隻白皙過冰雪的小手,扒開轎簾一條縫,跟着兩隻小腳丫,也試探着踩落地。
原來,大紅花轎不光裝着顧栖這位“新娘子”,還有小馬這号小崽子。
天氣冷,小孩衣裳套得裡三層外三層。
薄如紙的小身闆,愣是充氣般滾圓,好像一坨小雪球,支棱個腦袋在上面。
由于穿太多,小馬活動大幅度受限,兩條小腿每次隻能邁動一點點。
加上看不見,他雪地裡跋涉吃盡苦頭,耗時良久才摸到顧栖的衣角。
“雪這麼大,你跑出來幹嘛?”
顧栖趕緊翻起小崽子衣領,護他大半臉。
“……為什麼……瞞我這麼久?”
小馬磕碰着唇齒,盲瞳顫動,小拳頭攥得死緊死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