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正月初一前一晚回去的徐藜,免不了又被責罰。
壽長院一如往昔,還是那般沉悶又有序,正中香幾上缥缈着青煙,華醉香遠嗅清淡,可以說是平凡,走近了呼吸便會發覺此香妙處,提神醒腦,香如其名,醒醉。
徐藜隻上前幾步,便感覺舟車疲勞都在此刻消散。
張嬷嬷從徐藜走近便一直給她眼風,徐藜歎氣主動柔順跪下,她知曉此番确實是她做錯,不該诓騙祖母,讓她傷神。
沈氏顴骨因皺眉又高了幾分,徐藜等待重罰,不想,等來的隻有沈氏一句輕飄飄的;“起來吧。”
徐藜不敢,隻擡頭,沈氏冷然,頗有些孩子氣,陰陽怪氣道:“岑家主君,未來家主都讓你勾了去,祖母該誇你有本事呢還是罵你不知廉恥呢?快起來吧,不要折煞我。”
徐藜煩躁,對未來充滿迷茫,并不見多開心,回來路途中此想法更是強烈。
岑家是何等人家,祖上世代為皇親國戚,她們徐家确實有高攀之嫌,但事已至此,隻能坐實她與岑則确實有染。
“祖母明鑒,我與岑公子清清白白,但确實也互通心意……”
話未盡,就被人突兀截了去。
“你怎還有臉面說出這種話,羞恥心呢?”
是怒氣沖沖,聽聞她歸家的徐保。
徐保掀簾,手裡拿着戒尺,後面還跟着欲言又止的姨娘,還有看好戲的二房張氏,還有不常見到的二房二爺,還有……
好吧,都來了,徐藜無奈。
徐保還在朗言,“岑家,岑家啊,是我們能高攀的,你膽子越發大了,竟偷跑到涼州,我這就打死你,讓你出去丢人。”
語畢擡手尺落。
徐藜當然不想挨打,倏然起身躲開戒尺,藏于徐玉身後。
徐玉:?
徐玉也躲,不讓徐藜藏匿,眼看局面頗有些滑稽失控,沈氏重拍檀木香幾,斥責徐保:“這是作甚,都停下,胡鬧。”
怒火攻心的徐保,如何能停下,擡手又要打。
沈氏驟然摔了香爐,惱怒冷聲道:“我還在這呢,做什麼。”
徐保氣到手抖,聞聲這才虛虛向沈氏行禮,徐藜見狀挪膝又跪回原地。
衆人見狀都不敢再有動作,沈氏捂住胸口,被張嬷嬷寬慰着。
張氏看着此等場面冷冷嘲笑,方真是一出好戲,這徐三的性子怎麼越來越跳脫,一點不似從前。
張氏看夠了,突然開口,“老祖宗,這三姑娘要與岑家定親可是真的?怎麼突然與岑家有了關系,也沒有聽說過我們徐家還與岑家有婚約。”
婚約一出,徐保心裡咯噔,沈氏也停了手裡的佛珠,徐藜更是眼皮一跳。
一屋子人都各懷心事,張氏語畢屋内竟出奇安靜。
徐藜冷顫,祖母與父親知曉她與岑則有婚約,卻還這般審問她,當真把她當傻子。
沈氏不言,往後靠去,張氏疑惑陡起,徐保率先打破寂靜,道:“母親,岑家不是我們能高攀的,還望母親快些替藜兒尋個親事。”
徐藜聽聞,擡頭凝望徐保,不忿到達極點,嗆口道:“父親在心虛什麼,岑家有意,我們不該高興接下嗎,為何一再制止,是,藜兒自知不配,但藜兒不懂,您為何這般抗拒。”
“為何上輩子用盡全力撮合徐玉與岑則,這輩子她卻不能做岑家婦。”後面這句心裡話,她到底是沒能說出來。
張氏聽的一愣。
徐藜不止性子跳脫了,竟然還敢直剛徐保,下了老夫人的面子。
張氏暗自乍舌,心想回去就告誡徐娉離大房遠些,徐玉一個祖宗就夠了,又來一個,膽子翻天,毫無貴女風範的徐藜。
沈氏被徐藜此番言論吓到,斥責:“不可與你父親這般說話!”
徐藜有了岑則庇護,膽子大了許多,一股腦道出了她的不滿,“祖母,您都看在眼裡,父親從小一心隻顧二姐姐,何時管過我與大姐姐,大姐姐年幼,她都無人教養,卻充當母親角色,拉扯着更加幼小的我,祖母看到,隻是告誡奴仆好生伺候,但父親過度偏愛二姐姐,底下的奴婢們哪個不是偷偷苛虐我與大姐姐,二姐姐更是仗着祖母與父親,三番兩次找我麻煩,以前藜兒傻,一心忍耐,但現在藜兒不想再忍……”
徐藜停頓一刻,接着又道:“我怕再忍,會死在徐家。”
比話可謂不重,沈氏一口氣沒有上來,向後暈去。
衆人大亂,紛紛去看沈氏,徐保扔下戒尺,徒留徐藜一人跪地倔強。
張氏湊到最前,拍着沈氏後背道:“母親莫氣,三姑娘失智,胡言亂語罷了。”
徐玉怒視徐藜,徐娉與徐嬌也頗為躊躇看着徐藜。
徐藜驟然起身,看着并不擔心,假惺惺扶着沈氏的張氏道:“二伯母,話可不能亂說,您怎可歹毒如此,随口就為藜兒定下一個失智的惡名?”
張氏看着徐藜清澈微紅的眸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隻能喃喃:“随口說的罷了,您怎麼這般大的氣性。”
一旁的張嬷嬷急忙拿來香包,放在沈氏鼻下,在清涼提神的香氣下,沈氏幽幽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