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應下,仔細收好平安符,拜别了然大師後出了正堂,一出去便見不少人三叩九拜而來。
想必這些人皆是有所求,她歎了一聲衆生皆苦,後又忍不住搖頭。
笑自己不過是在佛堂内跪了三日,便學了一副僧侶做派。
臨出廟門前,白芷被一隻狸奴纏住了。
蒼天古樹下,原本在小憩的小狸花不知何時湊近她,爪子勾上她腰間挂着的垂絮,或許是覺着有趣,還大膽地趴在她的衣裙上,甚至用身上暖和的絨毛去蹭她。
她小腿處一片溫暖,見這小狸花貓趴在這處,不但沒驅趕,反倒是低頭傾身摸了摸小狸花柔軟的頭頂,小狸花被揉得發出呼噜聲。
她在撫遠鎮上時便極為招貓狗喜歡,鄰居家的趙大娘家裡養了一隻用來捉老鼠,那貓便時不時溜到她的小藥堂裡來,往她身上貼。
她本來是和趙大娘約好了的,若是将來那隻小金絲虎貓生了小貓,便留給她抱養一隻。
如今趙大娘家裡的小金絲虎該有小貓了,可她卻來了京都,看來是與那小金絲虎沒緣分。
“若是喜歡,便帶回府裡去養吧。”
是江甯蘭,江甯蘭本來是來廟裡供海燈的,不成想會在這裡見到白芷。
她方才就見到白芷用手輕撫小狸花的腦袋,猜想她是喜歡的。
養隻狸奴而已,府裡容得下。
白芷卻搖搖頭,如今她住的是侯府,不是自己家,寄人籬下還要再放肆便不好了。
她心神放空了下,想着同江逾白成親的事衆人知道後,倒是可以養一隻狸奴在身邊。
“為我那弟弟來求平安符?”
見她搖頭,江甯蘭未深究為何不帶回去,倒是問起了平安符的事。
白芷颔首,算是承認了,雖然江甯蘭知曉他們二人之間的事,可被人直白地點出來,她面上還是不由羞赧,
“長姐也是來求平安符的?”她岔開話題
江甯蘭搖頭,“我三年前便求過這符,可了然大師說我執念過重,勸我不必糾結因果,故而未曾予我。”
她無波無瀾的面容上染上一層哀傷,似是飽含無限愁苦,卻又在一息之間收起,朝白芷道:
“你倒是運氣好,能與了然大師有緣,”她語氣裡頗為可惜,“隻是我那好弟弟不信神佛,怕是辜負了你的心意。”
白芷自然是知曉的,早在撫遠鎮上時她便知曉,江逾白不信鬼神之論。
可求平安符不過是為了一個心安,她是醫者,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神佛無用,可人終要有個期盼,便是一點點也好,她希望能護得江逾白一生平安順遂。
臨下山前,江甯蘭同她提起了春獵,說陛下特意欽點了靖遠侯府同行。
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隻當是江甯蘭提前告知她。
等回了梧桐苑,白芷便坐不住了,最終還是獨自一人漏夜去了江逾白的雪霁閣,
如今她倒是能平淡看待雪霁樓這名字了,且三不五時也會過來,可見心境尤為重要。
雪霁樓裡的小厮丫鬟都識得她,見她來了,一個個朝她問安。
書房内,江一跪伏在地,身上難掩血腥氣。
“主子,這藥于神醫已看過,藥方是尋常,可有一味藥引是解毒關鍵。”
他剛要繼續說,便聽門外有一陣腳步聲。
江逾白眸光一變,江一轉瞬便消失在房内了。
白芷一路進了江逾白書房,剛想敲門,便見房門從裡面打開了。
“阿青!”
她如今私下裡總是喚他阿青,江逾白也未曾阻止。
将求來的平安符當着人面妥帖放進香囊内
“這是我從積雲寺求來的平安符,”她将放着驅蚊防蟲藥材的香囊連同平安符一同捧到江逾白面前,
“這香囊裡放着的是些藥材,帶着它蛇蟲鼠蟻入不得身,我聽甯蘭表姐說年後便是春獵,你帶着防身。”
她安排得事無巨細,“平安符也妥帖放好了,我聽人說伴君如伴虎,那平安便是最重要的。”
“你去了積雲寺?”江逾白蹙眉,他一向不喜鬼神論調。
白芷看出他的不悅,呼吸停滞了些,似乎是怕惹怒他。
近些日子,雖然江逾白對她要比從前上心,可她總怕不小心惹他生氣,因而說出口的話都是仔細斟酌過的。
“我師傅在時說過,我們出門行醫的,平安最重要,你做官也是如此,”
“如今,我把平安送給你了。”
她眸光真摯,将求來的平安符輕飄飄地放到江逾白手裡,不敢再提跪了三天三夜才求來一事。
江逾白接過,未立即系在腰側,擡頭看她,
她方才從積雲寺回來,身上的裝束未變,同從前在撫遠鎮上一般隻穿了一件單襟絨面長裙,她頭上戴着的隻是一個簡潔的絹花簪子,未墜流蘇,微微垂落下來的發絲落在耳旁,顯得裸露出來的肌膚更加勝雪。
眸子裡帶着擔憂,又含着無限愛戀,這樣仰頭去看他時,就像引頸自刎的雀鳥,這樣跌跌撞撞飛到他掌心,供他驅使,卻又兀自欣喜拿捏了這人一點軟處,在他掌間蹦蹦跳跳不肯離去。
江逾白意識到這一點,神色微微冷了下來,卻又覺得不過一隻雀鳥,一枚毫不起眼的棋子,自始至終被他握在掌心,無須在意。
且棋子哪裡知道,如今朝廷風波,皆是她面前這個隻求平安的人攪動的。
江逾白注視着面前的香囊,上面繡了幾瓣寒梅,從針腳看得出繡這香囊之人并不熟練,甚至繡工算得上粗糙,但針線綿密,繡得紮實,看得出是白芷親手做的。
他知曉白芷不善女工,從前在撫遠鎮上時,衣服手帕皆是托了隔壁趙大娘做的手藝活,每次付幾個銅闆罷了。
且每次白芷都責怪自己不善女工,不然便能剩下這筆銀兩了,如今倒是親手繡了一個香囊贈予他。
不過一個香囊,挂便挂了。
眼下要緊的是從白芷口中知道藥引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