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冷的一個冬天,回憶起來倒不覺冷了。
那時阿青眼神溫柔得與今日望向魏家小姐時别無二緻。
倒是她,許是今天迎面的風吹得狠,她眼眶凍得發紅,纖細的身影落在北風裡,形單影隻,不慎被吹落了一滴淚。
這園子長公主是下了心思的,園内假山錯落有緻,石徑曲折,兩側皆是寒梅,還找了宮中的巧匠引了冰來助梅花早開,如今這樣的天氣也有一道溪流蜿蜒流淌。
待人布置好了曲水流觞的物件,便見梅林之間,有一道小溪流自假山而下,衆人各圍坐在溪流兩旁,
曲水流觞宴,顧名思義,便是在溪流上放一香橼盤,盤内裝着點墨玉酒樽,樽内盛酒,香橼盤随着溪流而飄,着人奏樂,一曲暫停時,這香橼盤在誰面前停下,誰便要作詩一首。
有女子在,恐有人醉了生事端,用的酒也不過是些果酒。
白芷坐在其後,看着衆人依次在其中落座,這宴太子與江逾白倒是未參與,二人坐在離得稍遠些的涼亭内對弈。
這會兒長公主不在,太子與靖遠侯世子獨坐西亭下,一群年青男女坐在一處,難免活潑了些。
這宴又是為了相看人家,便不拘于是吟詩作對。
傳到誰了,舞樂詩畫皆可。
若是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藝,便要罰酒一杯了。
白芷不通曉這些玩法,再加上她是頭一遭參宴,也沒人與她攀談,她落得自在,一人坐在東側亭内,眼光幾不可查地落在魏家姑娘身上。
這就是曾與阿青有過婚約之人。
聽莺蘭說,魏家主母與當今太後是表親,而魏家這位雪瑤小姐年幼時得了太後青眼,從小便是和皇子公主一同教養長大的,琴棋書畫自是不在話下。
今日也不知是為何,香橼盤幾番流轉都輪到這位魏小姐。
魏家是有名的書香世家,她當場做了一首吟梅小令,赢得衆人喝彩。
後又見托盤轉到眼皮底下,便又畫了一幅梅圖。
“不愧是雪瑤姐姐,這畫上的飄逸傲然,實屬佳作,妹妹我可就收下了。”
平安縣主邊說邊叫人把圖收起來,生怕人搶了似的。
她年歲比起在座的衆人都小,又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這樣做派倒是叫人忍俊不禁,一時哄笑開來。
平安羞紅了臉,“你們便笑吧,雪瑤姐姐的畫可是得了山清子尊者欽點的,我可要先拿走了!”
一聽山清子,有幾位不知曉這事的公子小姐便用豔羨的目光投向魏雪瑤。
白芷不懂畫,也不識得什麼山清子,但能從衆人的反應中知曉,魏家小姐畫技高超。
玩笑過後,這帶着酒樽的香橼盤又轉起來,這次輪到其他幾位世家小姐,有吟詩的,也有舞樂的,還有位林家姑娘小姐捧了一把中阮。
這把中阮,用的上好的小葉紫檀木,琴頭處還鑲嵌了玉石,音孔四周畫了兩隻蹁跹的蝶,琴弦恍若有光。
白芷為何識的,是因為她師娘有一把。
師娘多是彈些灑脫快意的曲子,整座陳孟山都回蕩着樂聲,師娘的中阮是用黃花梨木做的,上面的師傅親手雕刻的兩隻兔子,師娘最是喜歡兔子。
有次她不小心碰壞了琴頭,師傅還罰她寫了一整本草藥集,可有師娘為她說話,師傅便不罰了,隻是那草藥集還是要背的。
現在想來,哪裡是要罰她,不過是敦促她少玩弄會兒,多背些醫書罷了。
想到往事,白芷一時有些愣神,等回神,林家姑娘已撫上琴弦了。
林家小姐談的是一首《竹林小調》,争鳴作響的琴,迎合流水潺潺,可見其造詣之深。
衆人也是無不贊歎這位林小姐琴藝高潮,林家小姐似乎尤為腼腆,隻行禮道謝便回到座位上去了。
曲水流觞宴繼續,香橼盤又落到了魏家姑娘面前。
同魏雪瑤坐在一處的張燕兒忍不住取笑道:
“看來這酒樽認準了雪瑤,雪瑤怕是要把壓箱底的技藝拿出來了。”
魏雪瑤無奈一笑,“雪瑤今日怕是真的運氣不佳,不知縣主府上可有琴,我便随意奏一曲小令吧。”
說是随意,可人人都聽得出,魏家姑娘在琴意上頗有建樹,雖稱不上天籁,可明顯技藝上佳。
如此幾輪下來,便是在場的同為世家貴女,也依舊遮掩不住這位魏家小姐風華。
日頭過半,溪水流轉,魏雪瑤已表演過幾輪,瞥見坐在涼亭内品茶的白芷,笑道:
“雪瑤今日怕是拿不出什麼新鮮的了,我自罰一杯吧,”
她不會喝酒,不多時臉上便泛起一絲紅暈。
“雪瑤姐姐,你大病初愈,還是少吟些酒吧。”
坐在另一側的粉衣女子勸道,她與魏雪瑤平日也有王來,見人面上泛着一層薄紅,似是不勝酒力,這才勸了幾句。
“是啊雪瑤姐姐,你先休息下,換旁人一同玩吧。”
平安縣主語氣暗含擔憂,魏雪瑤推拒幾句便應下了,由着侍女攙扶着坐在其後的涼亭上。
這涼亭,正是白芷所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