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雨松手了。
酒瓶落在地上發出脆響,玻璃濺起間,何時雨看到他哭了。
何大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今天在街上碰到你媽了,那個賤人!抛夫棄子的婊子!她挽着别的男人,牽着個小男孩...她倒是潇灑了,留下咱們爺倆每天混日子...”
何時雨沉默片刻,一腳踹向何大勇腹部。
何大勇哀嚎一聲,捂着肚子蝦米似的蜷縮在地上。
“别再讓我聽見你說她的壞話。”
何時雨環顧這個陳舊混亂的家。
桌上有何大勇吃剩的食物殘渣,地下有歪七扭八的酒瓶和一地的碎玻璃碴。旁邊的何大勇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滾。
何時雨擡腳往房間走,又想起什麼似的頓住步子。
“每天混日子的是你,不是我。”何時雨微側過臉,“還有,限你一小時内把家裡打掃幹淨,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沒管還蜷在地上呻吟的何大勇,徑直邁步走向房間。
*
何時雨伸了個懶腰。
窗外一片漆黑,隻有零星幾盞路燈散發着微弱的光。
桌角的時鐘指向十二點三十分,何時雨看了眼手機,通知欄沒有老太太的信息。
何時雨推開房門,發現家裡已經恢複整潔,何大勇不在家,不知道又去哪兒鬼混了。
何時雨不在意,上樓敲了敲老太太的門,沒人開。
又等了等,門裡門外一片寂靜,隻能聽見樓下傳來的幾聲狗叫。
何時雨彎腰從門邊的地墊下拿出備用鑰匙開門。
屋子裡一片漆黑,人影都沒有一個。
何時雨皺了皺眉,整個屋子都找了一遍,拿出手機給老太太打電話。
沒人接。
腦海中閃過一萬種刑事案件,何時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人找到。
何時雨把所有燈都打開,又仔細找了一遍,期間不斷撥打支蘭英的電話。
屋裡沒有人,電話也沒人接。
看着窗外黑沉的天,何時雨決定下樓找人。
在小區和小區附近繞了一大圈都沒看到人影,何時雨冷汗直冒,腿肚子都有點攥筋。
微涼的晚風吹過,何時雨打了個顫。
怎麼辦?
何時雨大腦一片空白。
“...報警,對,報警。”何時雨一拍腦門,拿出手機就要報警。
一個腿腳不利索的老太太,大晚上找不見了,會發生什麼......
何時雨不敢繼續想下去。
剛要按下通話按鈕,何時雨就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
“是小雨嗎?”
支蘭英拎着空竹籃,在微弱稀疏的夜燈下步履蹒跚地慢慢走近。
何時雨猛地轉頭,她快步走到支蘭英面前,感覺自己像打火機一樣怒火直從天靈蓋往外冒。
她語氣挺沖地朝老太太嚷嚷:“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說了讓你隻在附近小區賣東西,你去哪了!”
嚷完,何時雨把籃子從老太太手裡搶過來自己提着。
支蘭英:“哎呦慢點,可别撒了。”
說着,她把懷裡的馄饨小心拿出來。
何時雨簡直要被這老太太氣死,她也不管支蘭英,隻自己拎着籃子大步往前走。
支蘭英看着她的背影,歎口氣,顫巍巍小跑了幾步就有點氣喘。
“...雨丫頭,慢點走。”
何時雨放慢了步子,但還是不肯轉身。
支蘭英把頭發往耳後捋了捋,好聲好氣地解釋:“我今天有點困,多睡了一會兒,出門晚了點,就尋思晚上晚回來會兒。”
“咱們小區那個李大姐說,讓我去離咱們小區不遠的那個大商場附近擺攤,說那人多生意好,我就想着去試試。”
說着,支蘭英笑了笑。
“嘿你還真别說,人是真夠多的。商場關門以後又有夜市,一直熱鬧到十二點多。”
“結果晚上我突然想起來你明天要考試,你姑姑姑父這兩天都不在家,我得趕緊回來給你做口熱乎飯。”
何時雨一怔,轉身看向支蘭英。
“有個小夥子長得可精神了,看我大晚上還在外面賣東西,直接把東西全包圓了!”
“回來的時候我尋思溜達溜達還能鍛煉身體,就沒坐公交車。路上碰見賣鮮蝦馄饨的,想着你愛吃,就正好買回來給你當夜宵。”
“誰承想半道上手機沒電關機了,剛到小區門口就看見你了。”支蘭英有點忐忑地看向身旁騰出一隻手攙着她上樓梯的何時雨,“小雨...等很久了吧?”
正好到家門口,何時雨說“沒有”,拿出鑰匙開門。
在玄關把籃子放下,何時雨悶聲說了一句别忘了吃降壓藥,早點睡,就要往外走。
支蘭英拉住她的胳膊,何時雨腳步一頓。
支蘭英比她矮一個頭,但還是輕輕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後背,溫聲道:
“今天是奶奶不對,讓你擔心了。”
何時雨愣住,支蘭英一向要強,從未與人服過軟。
“把馄饨趁熱吃了,你看你都瘦成竹竿了。”
支蘭英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想要進屋給何時雨擺碗筷。
何時雨上前一步,緊緊抱住老太太,下巴抵在支蘭英發頂,悶聲道:
“...謝謝。”
老太太輕輕打了一下她後背,中氣十足。
“跟我還說什麼謝,趕緊吃馄饨去,吃完趕緊走。我去收拾收拾要睡覺了,今天這一天可累死我了。”
何時雨勾起嘴角笑幾聲,松開老太太,抹了把臉,眼眶有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