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時,江北塵竟又來了瑤光閣。他來時,陸允慈已經到了半個時辰。
雨後夜晚,桂花若星子散落一地,空氣格外清新,浸潤着淡淡香氣。
庭院内,晚飯。
她與江北塵的目光時不時交彙,但都沒有開口。熱鬧是杭影提供的,她很開心,從要跟着陸允慈學琵琶,到天馬行空的夢境。
一切發展得與昨日如出一轍,隻不過今晚的她與他,更加沉默。
晚飯後,杭影早早休息,陸允慈前往偏殿。不出她所料,門未關緊,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他再度跟了過來。
她緩緩轉過身,半倚靠着牆,嘴角幾分嘲諷。
江北塵當下皺了皺眉,很不喜歡她這種眼神,似是将他看透個徹底。
末了,他将門輕輕關上。
“太子殿下這是何意?”她開口。
他不答反問,“方才聽杭影說,你今日下雨時匆忙離去,可是宮外出了什麼事?”
“太子殿下近日無他事,有閑情連着兩日來瑤光閣偏殿?”
“你今晚為何從宮外趕了回來?”
“都這麼晚了,太子殿下不回去安置嗎?”
“你有事瞞着我,對嗎?”
“太子殿下,我是在問你。”
“我亦是。”
她與他同時安靜了下來,四目相對。
許久,她輕聲歎氣打破沉默,他卻不動聲色朝她走近。
她沒有走開,後背輕抵牆,忽而伸手,義無反顧地将他環抱住。
!
他頓時僵在原地,好像有什麼東西,瞬間炸裂開。
幾乎是本能反應,他猛地将她打橫抱起,粗暴撂至床上。
陸允慈呼吸一滞,她迅速調整好狀态,目光再次聚焦,看向江北塵時,反倒有種視死如歸的釋然,然而不停發顫的身體還是暴露了心底最真實的反應,
烏黑的發絲乖順地滑下,強行僞裝出的神情亦同樣乖順,纖長的睫毛無助地發顫,壓下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江北塵不動聲色地撫上她的面頰,白皙光滑,帶着涼意。血氣上湧是下意識的反應,手指更是不受控地摩挲。
此刻,她的眼睛烏沉沉的,一貫的光亮削弱不少。
僅僅是對視,江北塵便禁不住呼吸一滞。
血流加快,内心最原始的欲望無形中被喚醒,無法宣之于口的想法根本停不下來,并且非常想付諸實踐。
既然她心甘情願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他眼前,主動送上來,那為什麼不呢?
他依舊不動聲色,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似是正人君子柳下惠。然而後遭牙早已用力咬緊,獸性的一面蠢蠢欲動。
畢竟這是她自己選的,是她願意的。
他不講道理地锢住她纖細的手腕,用力。另一隻手緩緩下滑,于她腰間的衣擺處流連。
她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膝蓋本能曲起,一個無比突然的反應。
——動物遇到危險時亦會條件反射地防禦。
她的臉還是磨水年糕般終日不見光的陰白,耳根與脖頸卻已紅了大片,鮮明突兀。
江北塵的心狠狠一顫。
事至此,輕微的抗拒落入他眼中也隻是欲拒還迎的情趣,反而會激起他心底的卑劣,最不見光的那點淩.虐.欲。
理智正在被激烈撕扯、粉碎,如履薄冰多年,如今登上太子之位,勝就勝在他比常人警惕百倍,即便是身旁之人,亦不曾輕信;面對危險與誘惑時,能及時感知,快速抽身。
無數次。
此刻,心底的警鐘終于被敲醒,搖搖欲墜的理智邊緣逐漸清晰、重鑄。
!
不對,哪裡都不對。
理智回籠的那刻,他幡然醒悟,自己方才差點釀成怎樣的大禍。色令智昏,竟因一來曆不明的女子,險些鬼迷心竅。
清醒過後是惱羞成怒,他猛地起身,用了些力道将她拽下床。
陸允慈微微怔愣,不明所以。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從寶月樓開始,你刻意接近我,究竟懷着什麼目的?”
聽罷,她無奈一笑。
“那句話,我都說倦了,殿下難道沒有聽厭倦嗎?”
氣氛僵持。
片刻,他毫不客氣地開口:“跪下。”
“......”
“太子殿下。”
她詫異。
“我讓你跪下。”
她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江北塵不客氣地上前,捏住她下巴。
“你不是說,心悅于我嗎?”
陸允慈攥緊手指。
“跪着伺候我,如何?”刀刻般的眉眼,似笑非笑,眼底盡是淩厲。
!
大腦出現短暫空白,她緩緩伸手,機械般動作,去解他腰間衣帶。
他一把抓住她放于他衣帶間的手,循循善誘,不無惡意地繼續說道:“跪下解。”
說罷,他伸手撫向她後腦,用了些力道就要将她往下摁。
這其中暗示,她不會不懂。
心髒如擂鼓,她用力推了江北塵一把,随即應激般後撤。
他知道她生氣了,她那屈辱的神情反倒大大取悅了他。
這晚,瑤光閣偏殿,二人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幾日,江北塵都沒有在瑤光閣出現,似是有意冷落她。
那晚的事給了陸允慈一個深刻教訓,她很快平靜下來,等待下一個時機出現。
中秋将至,教坊日益忙碌。
往年宮裡的中秋宴,教坊總要呈上歌舞,今年亦不例外。
經過層層篩選,陸允慈在此次宴會中完成獨舞部分。
時值深秋,中秋宴如期而至,宴上載歌載舞,一派祥和。
江潮前些日子感染風寒,不勝酒力,宴至一半,便在楊沫的陪同下離開,稱中秋宴即是家宴,不必拘禮,其餘人自樂即好。
江潮走後,江臨州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敬了江北塵幾杯酒,言語卻多有冒犯。
江北塵自然不肯落下風,當即反唇相譏。
原本融洽的宴會劍拔弩張了起來。
主位離席,兩虎相鬥,不落下風。
直至樂音再度奏響,二人之間的争論被迫打斷,一切暫歸于寂廖。
陸允慈簡單行禮,察覺出了空氣中的火藥氣息,江北塵與江臨州方才大抵發生了龃龉。
耐心等待了這麼些天,終于再度讓她攥住了時機。
天時,地利。
《雨霖鈴》樂聲響起的那刻,古筝音與箫聲相疊,哀婉悠長。
陸允慈淩空而起,衣袂飄飄,行雲流水。粉紫交疊,旋轉之時,真就花團錦簇,紛紛綻開。在寒意與日俱增的深秋,别開生面的鮮活與生命力撲面而來。落花飛舞,不過如此。
樂聲抑揚頓挫間,陸允慈跳得愈發肆意自由,旋轉仰身,一氣呵成,如畫中美人醉酒,逍遙快意。柔美之餘,卻有厚度。
看着眼前此景,江臨州眉目流轉,那雙不安分的桃花眼愈發顧盼神飛,數不清道不盡的風流多情盡數顯現。
就在陸允慈揮動衣上薄紗時,江臨州徹底按捺不住,身體前傾,猛地伸手,将長長的薄紗尾端牢牢攥至手中。
她舞步頓時一滞,察覺到明顯的阻力,轉頭,猝不及防與江臨州那副妖孽的桃花眼對視。
刹那間,江臨州興奮了起來,在她的錯愕中,愈發來勁地将绫羅薄紗往回收攬。回過神後,她借着長長的薄紗順勢纏繞旋轉至他跟前,一氣呵成。
轉眼,兩人近在咫尺。
江臨州亦有些許功底,放輕動作就着薄紗站起身來,在她身後簡單伴舞。陸允慈很快會意,用了些力道,扯薄紗另一端。
末了,兩人一齊重新舞至宴會中央。
彈古筝的樂師們機敏聰慧,随機應變,眼見舞曲重編,節奏加快,亦及時調整,弦聲愈發急促。
江臨州忽而将她抱起,舞風驟變。方才逍遙優雅的意境不複存在,此刻男女身段相融,剛柔并濟,醉生夢死。極強的反差與矛盾,出世與入世,終融為一體。
意境瞬間落入凡塵,然大俗即大雅,從未有過明确界限。
陽春白雪,下裡巴人,相輔相成,彼此共生,舞曲由超凡脫俗落入男歡女愛之情。
江臨州抱着她愈轉愈快,至最後一音發出時,一切歸于平靜,他摟着她的腰,如登徒子般趁機狠狠揉捏一把,末了,将她緩緩放下。
霎時,四下寂靜無聲,原本安排好的編舞,因江臨州這個不安分的變數,多了不少即興成分。
“姐姐和三哥跳得好美啊......”杭影直瞪眼睛,情不自禁贊歎出聲。
一時間,衆人紛紛鼓掌喝彩,方才之舞實在妙哉。不少太監婢女亦沉浸其中,兩眼出神,隻覺得兩位似神仙下凡,精彩絕倫。
宴會熱鬧了起來,唯有一人,抽離于歌舞之外,冷眼旁觀着此刻親密無間的二人。
陸允慈暗暗看了他一眼,眼底泛起一絲冷意,但很快便将目光投向身側之人。
一舞結束,父親不在,江臨州索性随心所欲,将陸允慈留至身側。溫香軟玉在懷,正正合了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