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淡定地坐在位置上,用毛巾擦幹衣領處的水漬。
“之前幾位雖然人沒到,但是禮都到了。”洛錦書起身,站在聞籍旁邊,語氣不卑不亢,“一場婚禮,沒有收兩次禮的道理。”
餘遠臻挑眉,從聞籍出現後就挂在嘴角的嘲諷之色慢慢淡去。
京大讀書四年,餘遠臻對自己的舍友沒有印象,但對洛錦書卻十分了解——
美術系的天才畫家,入學就讓系裡破例給他安排了一間畫室,不僅才華橫溢,還是天生建模臉,美到隻要他當課堂模特,教室内外必被擠爆。
如果不是他天山雪蓮的性格,冷冰冰的不願與人深交,恐怕光是大學的風流韻事就能寫一本書。
誰知道最後居然被金融系的聞籍默不作聲摘了花枝,一畢業就結婚了。
“這樣?我怎麼不記得……”崔信然錯愕。
餘遠臻在旁搭腔:“你記性不好,人家說收了就是收了。”
他飲下一口熱茶,眼角餘光,盡是聞籍黯然失望的眼神和洛錦書正襟危坐的姿勢。
也不知道當年聲名赫赫,才貌雙全的洛錦書,是怎麼喜歡上聞籍這種人的。
幾人又閑聊了一會兒,主要是聞籍在介紹自己公司近些年的業務,餘遠臻和崔信然随意聽聽,偶爾“嗯”兩聲。
直到餘遠臻和崔信然的手機不約而同響起,兩人一看,閑聊到此為止,起身就走。
“诶!”聞籍趕忙追上,“我們這是去哪?”
“去停機坪。”餘遠臻頭也不回,“靖沉換了直升機。”
崔信然誇張咋舌:“那家夥自己開?”
“真夠有精力的。”
“誰叫國内客機航線這麼難申請,他又急着回來。”
他們遊刃有餘地揶揄開直升機回來的某位主角,聞籍亦步亦趨地就跟在兩人後面,帶着一臉豔羨的表情。
洛錦書面色不改,把毯子疊起來,放到沙發扶手上,才慢吞吞地往前走。
他有些冷,也有些困。
唯一能讓他繼續留下來的原因,隻有聞籍。
人群混着着匆匆的腳步聲,驟然停在偌大的停機坪前。
漆黑一片的夜空中,陰雲密布。
白色的直升機宛如一道亮麗的曲線,劃亮整片天空。
轟隆作響的旋翼槳葉帶起一陣狂風,所有人的衣服被吹得呼呼作響。
隻見那不停轉動的槳葉由快到慢,最終靜止。
洛錦書退後一步,有些後悔剛才沒把那個毯子帶上。
衆人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架白色的直升機。
“嘶——咔哒。”
駕駛艙的門被打開,一個男人輕巧躍下,将消音耳罩随手一丢,一指頂住棕色墨鏡往上一抻:“喂,才來啊?”
男人一開口,嚣張、不可一世的氣質近乎湧了出來。
他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穿着一件黑色緞面深V襯衫,卡其色的西裝褲垂感十足,腳下蹬着一雙某奢牌秋季高定馬丁靴,懶懶地倚在車身上。
但耀眼的不是男人身上高達幾十萬的服裝,而是他那張矜貴、帥得強勢的臉。
“我們在裡面等了半天!”崔信然嬉笑着給了男人一拳。
“嚴少!總算回來啦!”
“我們可是等了很久的!”
“嚴少你不在,我們喝酒都沒滋味的!”
一群損友嘻嘻哈哈地打趣。
餘遠臻雙手插兜,慢吞吞地走過去:“怎麼說?去哪喝?”
“去——”
嚴靖沉轉動襯衫袖口的綠寶石袖口,忽然間看到了什麼,歪頭一笑。
隻是那一瞬,站在人群最後面的洛錦書恍然一怔。
那是一道極具侵略性的眼神,男人黛綠色的眼瞳如同一隻饑餓許久的猛獸,虎視眈眈地望向尚不知危險的獵物。
洛錦書瑟縮一下,右手觸上左肩,下意識裹緊身上的毯子。
可他忘了毯子被他放在那個孤零零的沙發上,隻能無措地把手放下,右手繞過身前,抓住左手小臂。
嚴靖沉的話說了半句,剩下半句遲遲沒有落下。
沒有人催,沒人敢催。
人人都翹首以盼,等着他說出個地點。
半晌,隻聽嚴靖沉話鋒一轉:“老同學來了怎麼不說?”
衆人這才轉頭,幾十雙眼睛不約而同地落在最後面的洛錦書和聞籍身上。
聞籍雄赳赳氣昂昂邁步上前,彎腰握住嚴靖沉的手:“靖沉,好久不見啊!”
沒想到嚴靖沉一眼就認出了自己,聞籍心想,就憑嚴靖沉對身邊朋友的大方闊氣,這次的投資十有八九能拿到手!
誰知兩人虛虛一握,聞籍松了手,嚴靖沉卻仍然舉着手。
那一隻手就停在半空中,突兀得過分,别人不想注意都難。
試圖藏在人群中的洛錦書抿了抿唇,隻能上前一步,伸手握住男人炙熱的手:“好久不見。”
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握手,洛錦書很快松開手,嚴靖沉也紳士地點點頭。
“喲,你們倆還認識?”崔信然驚訝。
聞籍突然緊張地望向兩人,身處人群中心的洛錦書擡起眼,對上嚴靖沉玩味的笑——
“京大的校草,誰不認識,對吧?”
洛錦書聞到嚴靖沉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木調的香氣溫暖中帶了點玫瑰的香甜。
記憶中的氣味讓洛錦書想起了大二的那個晚上。
也是這樣的陰雨天,洛錦書背着畫具打開了自己的畫室。
一個不速之客坐在窗台,靜靜望着天邊的一團陰雲。
他身上的酒味很淡,隻有一股烏木玫瑰的味道久繞不散。
洛錦書冷漠地注視着眼前的人,不等他開口,那人已經注意到門口的自己。
“這是你的畫室?”
男人手裡還舉着一隻高腳杯,臉上的笑容漫不經心,“相逢不如偶遇,敬你一杯。”
“滾。”洛錦書沒有絲毫猶豫,冷冷瞪着眼前的醉鬼。
“脾氣還挺大。”
男人從窗台上跳下來,沒心沒肺地笑着伸出手:“認識一下,我叫嚴靖沉,你叫什麼?”
記憶如潮水湧來。
洛錦書平靜如水的眸子仍不見一絲波瀾,他複制黏貼一般,把嚴靖沉的話,複述了一遍——
“京大的小霸王,沒人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