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之帶桑晚進殿,珠月已經侯在門口,在兩位主子身後,悄悄給錦書笑着擠眉弄眼。
當時元德清帶了五位宮女去宣和殿,面聖後,隻有她和錦書留下。
現在才知,是給眼前這位姑娘選的。
桑晚的寝殿說是偏殿,卻比後宮普通宮宇的正殿還要略大些。
入門兩側皆有珠簾,帷幔低垂,薄紗飄搖,外殿中間擺着三足芙蓉熏爐,通體淡粉,此刻煙絲缭繞。
桑晚些許錯愕,竟同蕭衍之身上的味道一樣,龍涎香,也是帝王禦用之物……
左邊的小廳玲珑别緻,右邊寝殿偏深,層層帷幔下,最裡側便是床榻。
窗邊皆有矮榻案幾,不同的是,右側還放了張美人靠,凹凸有緻,離窗邊不遠,看起來别有韻味。
桑晚很好滿足,因為從未擁有過。
返京路上她想了許多,最差也不過和在南國一樣,但眼前這些華麗的物件兒,還是讓她覺得不真實極了。
桑晚能接受,能習慣,甚至會有點喜歡蕭衍之。
可偏偏他是天子,帝王寵愛又能維持多久?好在她從不奢求更多,無欲無求慣了。
或許這裡的一切,遲早都會化為虛無。
蕭衍之看着她的眼睛,從歡喜,再漸漸歸于平靜。
不解問道:“有哪裡不滿?朕讓内務府再改。”
“多謝陛下,這裡什麼都好。”桑晚緩緩搖頭,略遲疑了下,又委婉地說:“可就是太好了,我才害怕,更何況我宿在陛下寝宮,已是有違宮規……”
蕭衍之滿眼心疼,“阿晚,你可以不用這樣懂事。”
桑晚心底觸動,側身低垂着頭,帝王看不到她的神色,繼續說着:“就算你闖下彌天大禍,也還有朕呢。”
“陛下。”桑晚吸了吸鼻子,再擡頭時,眼眶微紅:“您何故對我這樣好?”
還在南國皇宮時,桑晚也問過同樣的話,帝王當時轉移了話題。
蕭衍之這次卻長歎了口氣,模棱兩可:“或許以後,阿晚會知道的。”
誰都想不到,就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也有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
在桑晚沒有喜歡上他之前,他不想,也不敢說出自己曾經的不堪。
更不敢承認,自己就是五年前,那個在她面前挨過鞭子的晉國使者。
珠月和錦書皆侯在外殿。
錦書已經習以為常,珠月滿是驚訝,精緻小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十分精彩。
想過帝王對她未來的主子會很寵,隻是沒想到會如此誇張,甚至到了罔顧禮法的地步。
但仔細一想,蕭衍之上位後,又何曾将禮法宮規放在眼裡過。
珠月立在門框邊,豎起耳朵聽着裡面的動靜。
半炷香後,蕭衍之離宮去宣和殿處理堆積政務,桑晚則在矮榻旁坐着,怔怔出神。
寝殿裡燃了炭火,寒意盡退,帝王臨走前還吩咐錦書去備湯婆子。
珠月緩步進去,輕喚了聲:“姑娘?”
桑晚回神,沖她笑了笑。
珠月開心道,“奴婢珠月,是陛下特意吩咐來伺候姑娘的。”
桑晚點頭,上下打量着她。
珠月看起來比她年歲還小,性情純真,不像那些已被宮規強權浸過的人,有股子靈氣。
“你多大了?”
“奴婢年芳十五,陛下出征前才入宮,運氣好,被選來伺候姑娘。”
蕭衍之出征南下的月餘時間,珠月終日在雍和宮發悶,陛下又是頭一次,親自選了禦前宮女,沒人敢吩咐她做什麼。
尤其錦書被帶走一并南下,滿宮都在猜測,這兩人會不會得了陛下青睐,不曾想帝王帶了位南國公主回來。
珠月純真可愛,眼底神韻幹淨清澈。
就是嘴巴能說,提及蕭衍之禦駕親征,威風凜凜,桑晚淡淡回應:“錦書沒告訴你,我就是南國的公主嗎?”
珠月笑容凝聚,頓時跪下:“姑娘恕罪,奴婢不知……”
急的一時磕巴,想解釋卻無從下口。
“我是南國最不受寵的公主,沒有家國情懷,還得感謝陛下,救我于水火。”
桑晚無所謂的笑笑,彎腰将珠月扶起,“我性格溫和,你不必怕我,隻是想提醒你,深宮之内,言多必失,不要太過天真。”
珠月點頭應下,略帶失落道:“難怪陛下讓錦書姐姐随行南下呢,奴婢嘴笨,怕隻會惹下禍端,元公公還叫奴婢陪姑娘說話解悶,沒幾句,便說錯話了。”
也不知到底是誰哄誰,桑晚拉過她的腕子安慰道:“不會呀,我倒覺得你純真可愛,和錦書性格不同罷了,陛下慧眼,各有千秋,斷不會選錯人的。”
見珠月重新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可愛的酒窩,桑晚感覺像極了家中小妹,莫名有種親切感。
轉瞬見錦書已經站在珠簾外,動作微頓,不知來了多久。
見桑晚看向她,錦書福身進來。
“适才看姑娘和珠月說話,沒敢叨擾,陛下讓奴婢給您灌了湯婆子,姑娘快暖暖。”
錦書還是以往那副周到體面的樣子,做事沉穩,叫人幾乎挑不出錯來。
桑晚接過,珠月終于說出在心裡憋了許久的話:“姑娘,陛下待您可真好。”
她點頭笑笑,并不多言。
是很好,好到桑晚快要承受不住,物極必反,再好下去,怕得要出事。
錦書:“是很要好,昔日姑娘身體不适,奴婢沒及時上禀,陛下都下旨杖斃了,還是姑娘心善,救了奴婢。”
珠月滿眼震驚,擔憂地看了眼錦書,沒想到差點見不到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