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州府設宴,皇帝親臨,此刻熱鬧異常,各位大人的轎辇和車馬都進了後院。
更有平時見不到的二品老爺,也于前幾日啟程來見駕,今日恰都到了濱州。
昌玮笑得紅光滿面,帝王宿在濱州府,于他而言,簡直是莫大榮耀。
蕭衍之雖然說的是同膳同飲,但與帝王同桌而食卻異想天開。
府内設宴,沿用天家宴席規矩,單人小桌而食,分兩側排坐。
正前方的高位上,已經換了明黃的禦用顔色。
正殿内,寒暄聲和客套聲絡繹不絕。
大老遠聽着亂糟糟的,元德清正要揚聲,被蕭衍之擡手制止。
“在外一切從簡。”
“是。”元德清應下,躬身退到身側。
桑晚手心冰涼,被帝王炙熱的大掌包裹着,不容拒絕地走向殿内。
官場上客套的恭維聲逐漸清晰入耳,她的心也跟着跳起來。
不安地喚了聲:“陛下……”
“不怕,和平日裡同朕用膳并無區别。”
蕭衍之雖溫聲安慰,但顯然桑晚并不受用。
她不明白,帝王為何要同她一起。
這般場合,按規矩能坐在帝王身側的,怎麼算也不會是她這個已經亡國的公主。
不容她多想,便已被牽着入了殿内。
“——陛下萬安!”
放眼望去,皆着官服束發,低頭跪拜。
桑晚抿唇拘謹,帝王悄無聲息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攥着她行至高台的禦座之上。
“都起來吧,今日在濱州府便随意些。”
禦座很寬長,桑晚慢吞吞挨着蕭衍之坐下,突然明白他身為帝王,為何還會如此孤寂。
坐在這裡,一言一行皆在規矩之内,受萬衆朝拜敬仰,還要通曉天下事。
那日他說,他的背後空無一人。
可這禦座之上,又豈敢有人比肩?
大臣們起身,看到帝王身側坐着佳人,皆是一愣。
昌玮是知道桑晚的,但也沒想到會被蕭衍之這樣明目張膽地帶來,還是同桌而席。
桑晚隻在他們起身前匆匆掃了眼,現下低垂着眼簾安靜坐着,隻看着眼前那一方碗碟。
小鳥依人,顔色絕佳,倒是乖極了。
蕭衍之:“今兒可真熱鬧,林大人和左大人都來了。”
林賢和左康安分别在左右首落座,聽帝王提及,忙出來拘禮。
“臣等特來見駕問安,恭迎聖上凱旋回京。”
濱州及江州皆依附于泸江,代代生息,隸屬于淮泸郡。
左康安便是淮泸郡守,林賢則是河道總督,都是二品地方官。
比起知州等小官,他們面聖的機會要多許多,每三月便要回京述職一次。
“有心了。”
蕭衍之逐一掃過官員面龐,除了兩位二品大員,淮泸其他知州也來了不少,
他随意點了幾名官員問話,尤其是江州知州,尹明軒。
禦案之下,桑晚的手還被帝王攥着,時不時把玩那纖細的小指,和他此刻略顯冷峻威壓的面容,大不相同。
眼見着寒暄的差不多了,昌玮身為此次聖宴的東道主,起身遙遙敬酒。
“天子親臨,臣及濱州皆不盛榮光,特為陛下和諸位大人備了歌舞,以享觥籌之歡。”
帝王此行,昌玮在官場出盡風頭,此刻笑容滿面,仿佛笃定蕭衍之會說一個“準”字。
都準備拍手叫上舞姬,卻聽高台之上,傳來蕭衍之的輕笑聲。
似乎帶着些冷意,不大清明。
昌玮擡頭,與帝王對視,心底莫名顫了顫。
建昭一年,也是蕭衍之登基那年,太後垂簾聽政,與帝王同點他為探花,留京一年後,調任濱州。
他離京時,太後仍在垂簾聽政,還未見過政變後的帝王,隻知暴君之名,一夜流傳。
昌玮:“陛下?”
殿内氣氛突然安靜起來,談笑風生的臣子也都悄聲看向禦案。
蕭衍之若無其事地剝了顆葡萄,動作自然,湊到桑晚唇邊。
桑晚一瞬間,呼吸都屏住了。
在禦案下輕輕拽着帝王衣角,無聲抗拒。
卻聽他輕聲哄道:“朕親手剝的,阿晚不吃麼?”
氣氛霎時詭異起來,衆人皆向桑晚看去。
尤其左康安和林賢,經曆過蕭衍之當年血洗朝堂,此刻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且實權早已回到天子手中,太後也管不了帝王納妃之事,但蕭衍之四年來,卻從未踏足後宮。
隻見帝王身側的女子容色絕美,嬌小可人。
面頰紅的似要滴血,用帕子輕掩唇齒,低頭含走了帝王喂去的葡萄,眼睛水汪汪的。
離得較遠,昌玮也聽不清。
帝王滿眼笑意,好似說了聲:這才乖……
待桑晚慢慢咽下,蕭衍之才用絹帕淨手:“昌大人既要諸位享觥籌之歡,不若以身盡地主之誼?”
昌玮忙躬身作揖:“呃……臣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桑晚心中一跳,想到來之前那幾名侍女。
蕭衍之卻話題突轉:“朕昨日去了趟江州。”
江州知州尹明軒忙從案幾後出來,躬身以聽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