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兩位都知道,柳家少主被罰了。”
尹明軒身為江州知州,又和柳家走的如此之近,怎會不知?
誠惶誠恐地跪下,“臣不敢欺瞞,确實知曉,恐擾您微服之趣,不敢貿然見駕叨擾,陛下恕罪!”
蕭衍之不語,隻看着昌玮。
尹明軒,他留着自有大用。
昌玮也撲通跪下,笃定道:“臣不知!陛下昨夜宿在濱州府内,元公公說您龍體欠安,臣還一直擔憂……”
“——是嗎?”帝王輕飄飄反問,卻生生吓出昌玮一身冷汗。
還不待昌玮辯解一二,便聽帝王直言:“既不知,那就不談政事。”
蕭衍之看了眼元德清,隻見宦官雙手輕拍,便有侍衛帶上那七八名侍女,皆是方才去侍候桑晚的。
“昌大人,你身為知州,想來精通律法,給朕也說說,魅惑君上,該判什麼?”
昌玮唇齒打顫:“臣、臣冤枉,是見娘娘身邊隻有一位婢女,怕侍候不周,這才——”
蕭衍之不想聽他狡辯,冷聲打斷:“愛卿可要想清楚,魅惑君上和欺君之罪,可不是一個量刑。”
昌玮頓時啞口,雙眼無措。
又怎會不知,欺君是誅連家族的大罪!
他哭腔漸染,磕頭喊道:“陛下——”
“朕手裡還有許多有意思的信件,或許大人很熟悉?”
昌玮搖頭,魅惑君上隻死他一人,除此之外,不論是欺君,還是和太後結黨營私,都會株連九族,他又豈敢認罪。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蕭衍之回京,銮駕居然走濱州,而不選江州。
蕭衍之分明就是有備而來,語态自若,不過片刻,便定了濱州府知州的生死。
尹明軒跪着一身冷汗,他身為江州知州,和太後柳家不知狼狽為奸了多久。
還以為要大難臨頭,卻聽帝王随口道:“尹大人平身吧,好好享用昌大人精心預備的酒菜。”
桑晚坐在高台之上,都能感到蕭衍之的冷意。
看似随意的話,卻句句誅心。
蕭衍之:“昌大人既備了侍女,便侍候諸位大人用膳吧,也好好看看你家大人,是如何盡地主之誼的。”
姑娘們面色煞白,被身後押送的侍衛催着,跪坐到臣子們身旁,就連斟酒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又進來幾個侍衛,擡着春凳、屏風。
将略高的屏風置于春凳前,遮擋了禦案往下看的角度,又能保證每位大人視線不受阻礙。
蕭衍之又拿起葡萄剝着,緩緩吩咐:“慢些打,讓諸位大人都吃好喝好,膳用畢,再氣閉。”
昌玮跪着膝行上前,“陛下!求您賜罪臣一個體面的死法吧,求您——!”
元德清尖聲:“還不快堵住他的嘴,别影響陛下和大人們用膳。”
就連屏風都提前備好了……
桑晚目光渙散,從這個角度看去,隻能看到昌玮被按在春凳上不斷掙紮的雙腿,并看不到行刑的位置。
當堂杖斃,便是蕭衍之口中的地主之誼,原本備好的歌舞享樂,昌玮怎能想到主角卻換成了自己。
大殿内,闆子挨上皮肉的悶重聲,交織着昌玮被堵住嘴的嗚嗚聲,此起彼伏。
闆子落下,桑晚能看到一點舉起的闆尖,和他那雙因疼痛而亂動發抖的腿。
蕭衍之又将剝好的葡萄遞來。
桑晚低頭,才發現手裡還緊緊攥着他的衣角,手心滿是冷汗。
“不想吃?”
蕭衍之反問,輕笑着将葡萄送進自己口中,卻是酸的皺起眉頭,“這樣酸,阿晚方才怎的不說?”
桑晚看起來有些委屈:“不敢說……”
帝王沒忍住輕笑,可桑晚卻覺得滿是寒意。
果然聽他道:“元德清,去查今日是誰負責采買府中葡萄的。”
元德清:“陛下是想?”
蕭衍之将擦過手的絹帕丢到他手中:“殺。”
桑晚攥着他衣角的手,着急忙慌間抓到帝王腿面,阻攔道:“陛下!”
蕭衍之卻輕輕揉着她的耳垂:“濱州府的人,不值得阿晚垂憐。”
殿内混雜着淡淡的血腥味,卻無一人敢不進膳食的,皆低頭安靜用膳。
有膽小的侍女,喊了聲“血”,便暈厥過去,恰好是伺候尹明軒的婢女。
安順一碗涼茶,将暈過去的侍女潑醒,“好生伺候尹大人用膳,别對不起你家大人的良苦用心。”
說着,還撇了眼春凳上,已經皮開肉綻,血水浸透衣衫的昌玮。
尹明軒後背已經冷汗涔涔。
桑晚低頭拿起筷子,被蕭衍之從掌心抽走。
擡手便将人橫抱起放在腿上,“這裡吃食不幹淨,等晚些。”
桑晚被圈在帝王懷裡,低頭欲泣。
她明白昌玮觸犯律法,是該死,但還是第一次見人,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打死。
于她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見她不語,蕭衍之也低頭,将下巴埋在桑晚頸間,呼出一口熱氣。
聲音很輕很輕,“阿晚,朕隻有你了。”
桑晚渾身僵直,察覺到帝王今日,貌似格外不一樣。
嗜血、殺伐,就連唇角微勾的笑意,都别有深意,讓人眼底生寒。
此刻,卻又像極了可憐之人……
如果林娘娘不算,被動之下,她又何嘗不是隻有蕭衍之了?
她也隻能依附蕭衍之而活。
“陛下……”
桑晚拽了拽他的衣袖,口吻軟糯:“阿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