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今天的這一步，淩歌自認倒黴。與其心裡不痛快，不如就把該說的話給說清楚了。

“前兩年，你是把我當戀人還是情人，你自己清楚。你其實很少在意我，那次生病算你良心發現，對吧？”

淩歌的眼睛紅紅的，就是流不出眼淚，像幹涸了的汪洋。現在想來，哪怕柏郁，也隻是滋潤過她片刻，片刻而已。

“我從來不過問你的生活，你的家庭背景。”淩歌頓默一下，坦坦蕩蕩地說：“你有難言之隐，我知道。但柏郁，你的難言之隐是什麼？”

這句話問懵了柏郁，不過沒關系，淩歌替他回答了，“你的難言之隐就是你其實一直以來都清楚，你和我不可能在一起，對嗎？你的難言之隐就是你一直以來都在逃避你媽給你安排的婚事，對嗎？你每次回維港都有和别的女人接觸，對嗎？”

“淩歌！”

“我說對了是吧。”淩歌露出一絲涼薄的笑，在大庭廣衆之下顯得十分難堪。柏郁把她拉到了停車場。

他一邊煩躁地打開車門，一邊不由分說地把淩歌抱上車，關門之後，淩歌徹底崩潰。

她此刻憔悴不堪，連日的身心折磨讓她早已承受不起這血淋淋的事實，她恨自己，同樣痛恨無能為力的柏郁。

車裡彌漫着很久以前的古龍香水味，一切的味道鋪成開來，像是把人引上過去的不歸路。柏郁原本打算讓淩歌自己先冷靜冷靜，但對方就是做不到。淩歌現在确實做不到，柏郁隻好出聲。

“我媽最近癌細胞擴散了，情況很不好。”

“......”

“這次回去的時候看她，已經把頭發都剃光了，她以前最愛她的頭發。她還瘦了好多。”

淩歌含着淚，扭頭看他：“情況怎麼樣？”

柏郁也突然轉頭，笑得很無奈，“無力回天。”

健康是這個世界上用無數金錢也買不回來的東西，柏郁說他媽已經依靠金錢拖很多年了，這次真的沒轍。

淩歌抽一張紙揩了把眼淚。想到他剛剛說的話——

柏郁最近也一定很痛苦吧。

“那你打算怎麼辦？”

淩歌不知道哪裡戳了柏郁的痛楚，對方突然和自己抱頭痛哭起來。男人也會在最愛的女人面前啜泣，盡管這件事情實在難見，尤其是對于那種從小就養尊處優，沒什麼匮乏的人。但還是實實在在地發生在柏郁和淩歌的身上。

柏郁抱着淩歌的臉，兩人鼻尖相觸，淩歌聽見柏郁顫抖着喉嚨，“我愛你。”

“淩歌我真的愛你。”

兩人都落淚了，但誰也無法挽救這既定結局。

“我給不起你......”

柏郁每向淩歌坦白一句，就是在給淩歌淩遲一次，這麼一輪輪下來，淩歌早已覺得血肉模糊，不知為何，淚早已流幹，再也擠不出來了。

“對不起，我沒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他終于向她說了實話。

淩歌猛然間抓住柏郁的手，以一種極為悲憫的眼神看着他，“陪我去把孩子打了吧，然後你回維港。”

柏郁的心頓了一下，他的手也跟着發抖，“淩、淩歌......”

“我們散了吧。”

不足半小時，兩人調整好情緒後紛紛下了車。一旦做好決定之後，剩下的事情辦起來都很迅速。兩人很快挂号，預約人流。

走到最後，兩人排隊等号。沒過多久護士喊道淩歌的名字，這下是真的逃不脫了。

淩歌起身，柏郁拍了拍她的肩，說：“我在外面等你。”

整個過程對于淩歌而言是漫長且痛苦的，她明明失去痛覺，但她仍然感覺到陌生的東西在她的子宮内遊走，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由自己掌控。

醫生給她刮了宮，還跟她說了之後的兩個月的注意事項。麻藥褪去之後腹部的疼痛逐漸襲來，淩歌咬緊了唇，而那醫生隻是很不耐煩地問她：“你聽到了沒有？”

淩歌勉強點點頭，她随後撐起身子，晃蕩地走出了手術室。這裡的人不會憐惜任何一個像淩歌的人，她們做的太多，見的太多。

柏郁在外面等她，一開始的時候淩歌實在覺得痛，走路都是扶着圍欄，柏郁見狀連忙上前扶着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看得柏郁有些難受，他咽了咽嗓子，問她：“休息會兒嗎？”

淩歌搖搖頭，“回去吧。”

人流的傷害有多大兩人都清楚，這未來兩個月淩歌還需要惡補身體，柏郁又不能在身側陪着她，上車之後他就開始旁敲側擊，淩歌全都漠視。

最後柏郁說：“我給你找個阿姨吧，這段時間不能夠再由着你折騰了。”

“随便。”

“你最近能别去上班嗎？要是那個實習太累了，你就别去了吧。”

“我請了假，下周再去。”

“他們準了？”柏郁挑眉一問，他也不太相信。

“準了，但之後估計沒戲了吧。”

“沒戲就别去了吧，你也不是愁找不到工作的人。”

“萬一呢？”

“......行。”柏郁點頭。

“還有，給你的卡你拿着用，買點補品或者想買的那些東西，别揣着就是揣着。”

“好。”

兩人進行着僵硬的對話，直到最後柏郁把淩歌送到了公寓樓下。

淩歌停住了，她在等待柏郁離開，然而對方卻走了上來，說：“我明早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