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威将軍心中裝着我大内的江山,拒絕了柳元給他送來私底下與康居議和的來信。柳元惱怒之下派人将明威将軍殺死,做成他慘死西域的假象”。
“而後,把朝廷派去的大軍逼至一山谷處,與康居兩岸夾擊将其殲滅,讓我大内千萬将士冤死西域!”
“這滿嘴仁義道德的人,就是你眼中的好姑母一家啊!”謝樞說着忍不住激動起來,面色漲紅,眼底隐隐有淚花浮現。
“謝樞,你個逆子!你到底有何居心,妄圖挑撥離間我跟瑤兒的感情?”柳氏惱羞成怒,指着謝樞鼻子怒罵,聲音歇斯底裡。
李妙善癱軟在地上,人幾乎傻了。她眼神空洞無光,抱着自己雙膝形成自衛的姿勢,不住搖頭嘴裡喃喃自語,“不會的,不可能,不是這樣的……”
她腦子此時一團亂麻,眼前一陣恍惚,又浮現出小時候阿爹在世時的往事。阿娘很早就走了,李妙善甚至記不得她長什麼樣。隻知道阿爹一個人是如何含辛茹苦把自己養大。
她記得阿爹把小小的她抱到椅子上,握着自己的手一筆一畫寫《千字文》;她記得因為貪玩跟阿爹玩起捉迷藏遊戲,自己躲在床底下看着阿爹着急四處找尋的時候;她更記得稍稍長大些,看到爹爹拿着母親留下的舊物偷偷發呆。
這些鮮活的、快樂的、驚喜的一幕幕,都随着阿爹出征戰死沙場結束。阿爹死了,而她,也成了個沒人要的孩子。
李家旁支嫌棄她是個拖油瓶,把李家家産霸占的同時還把她這個拖油瓶趕出家門。
所幸姑母仁厚,把她帶回謝家十年如一日當做親子養起來。她以為,自己終于又有家了。
可是今天,謝樞居然跟她說父親的死另有隐情,姑母把她養在身邊不過是為了彌補柳家犯下的罪惡。
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怎麼會這樣?
李妙善的眼逐漸蓄滿淚水,内心巨大的掙紮之下,她終于擡頭望向柳氏,啞着聲音問:“姑母……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爹爹真的是柳家害死的嗎?”
柳氏看着小心翼翼抱着膝蓋蹲坐地上的侄女,本來毫不遲疑的搖頭逐漸頓住。
她還記得當年剛把瑤兒接來謝家之時,她也是這樣抱着膝蓋自己坐在床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睜着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她在恐懼,她怕自己被送走。
當時柳氏的心一下子就軟了。當年父親要殺阿弟她不是不知道,隻是父命難為,父親心中無半點謀略卻總妄想當至尊之人。
阿弟擋了他的道,按照父親的性子又豈能容他?
她又能怎麼辦?她又該怎麼辦?當時她已經嫁到謝家,謝璜厭棄她整日出去與謝樞的母親厮混,她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最終,阿弟死了。她心中備受譴責,便把阿弟的獨女放在身邊撫養,想着為此減輕身上的罪惡。
可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瞞了這麼多年,終究還是讓瑤兒知道了真相。
看着對面的人臉上愧疚、心虛、惱怒的情緒不斷交織,最後隻化作一聲歎息,“瑤兒”。
李妙善不由得笑了,笑容擠壓眼眶,她的淚随着自己笑而滾落下來。這多可笑,她以為無父無母的自己又有了家,擁有愛她的母親。
可是今日才知道,這一切不過如鏡中花水中月,當外表包裹着的泡沫被戳破,裡面肮髒的腐朽的東西就順着縫隙流出來。
黑黑的東西糊滿她的手,她想将手中的髒物清洗幹淨,卻無論如何沖刷不掉。
它已經鑲嵌在自己手裡了。
柳氏沒有承認,隻是在旁邊擔憂看着李妙善。但是李妙善知道,不承認就是最有力的承認。謝樞說的都是對的。
她癱坐在地上,一時間精神恍惚,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青桐自小跟在李妙善身邊,自然對明威将軍充滿感情,如今乍然聽到當年真相,人也忍不住哽咽着,“小姐……”
青桐想安慰,可忽然覺得一切語言都是那麼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