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妙善失了魂般癱在地上,謝樞心中着急,忙蹲下去小心翼翼把人扶着,柔聲安慰,“瑤兒,别怕,我在呢”。
李妙善腦袋空白一片,想逃離謝樞而逃脫不得,想跟姑母走又被告知當年父親去世真相,一時間心中戚戚然。也顧不上其他,抱着男人就哭起來。
看女人痛苦得揪住自己竹青色的衣袖,謝樞的心仿佛被人的手掌緊緊攥住,差點呼吸不過來。
他惡狠狠望着對面勝利姿态的小人,吼道:“你們定會不得好死!”殺了他母親還不夠,居然喪心病狂把明威将軍也給害了!
許氏的注意力卻沒放在他身上,眼神焦急往裡面走,嘴裡喊着:“璜兒,你在裡面嗎?娘來看你了”。
謝璜聽到這聲“娘”字,一向古木無波的臉都浮現一絲冷笑。他依舊跟沒聽到一般跪坐在蒲團上,轉動着手裡的佛珠念念有詞。
許氏思念兒子,柳氏跟謝璜分别這麼多年,自然也想見自己夫君一面。二人雙雙穿過經幡走到裡面,果然看到一身素色麻衣的挺拔身影。
即使二人看到的隻是一個背影,也能認出來這就是謝璜,那個在歸元寺清修多年的人。
其他五個寺僧早已不知去向,獨留謝璜一人在佛祖金身前面跪坐着。許氏看到久别重逢的兒子,不由得熱淚盈眶,哭喊着跑過去,差點撞倒燭火架子。
管嬷嬷一直跟在她身邊,差點被主子吓一跳。見相安無事後,小心把燭火架子移到靠近謝敬儀的角落。
“璜兒”,許氏撲到兒子身上,雙手捧着他的臉仔細看着,聲音帶着哽咽,“怎瘦了怎麼多?娘差點認不出來了”。
謝璜沒有看她,更沒有看旁邊的柳氏,眼神清冷得似沒有感情的機器,冷冷甩開許氏抓過來的手,站起身念了句佛号,“阿彌陀佛”。
“貧僧不是您嘴裡那個人,施主怕是認錯了”。說着就要走開。
許氏忙拉住對方的手,嚎啕大哭,“你怨我,你心裡就怨我吧!”
“你怨娘當年把楊氏趕走,可是璜兒,你是我謝家唯一的兒子,怎能跟那等歌姬不清不楚生了孩子?生的還是這樣一個賤種!”
“你如今出家在歸元寺忏悔懲罰自己,可是璜兒,你知不知道,你懲罰的不是自己,而是娘這顆愛子之心啊!”
她說得歇斯底裡,差點喘不過氣就要倒在地上,謝璜終于掀起眼簾看了她一眼,卻絲毫沒有上前扶一把的意思。
管嬷嬷眼疾手快把人接住,見老夫人說了這麼多謝璜還是一副鐵石心腸的樣子,不由得發怒道:
“主君,就算老夫人做了天大的錯事,你也不能不認老夫人啊!你身上可是留着她的血,你是謝家的公子”。
謝璜聽到管嬷嬷一番指責的話,扯了下嘴角,臉上終于洩露些情緒來。他未置一詞,果斷轉身準備出去。
柳氏卻擋住他的路,哽咽着聲音喊他,“長庚……”長庚是謝璜的字。
夫妻久别多年,一個眼神冷淡,一個默默垂淚,相顧無言。
謝璜最先邁開腳步。許氏看着冷漠決絕離自己遠去的兒子,一時心中發恨,高聲吼道:“你若不認我這個母親,我便把謝樞這個賤種殺了!”她知道威脅自己性命不會有什麼用。
謝璜聽完果然腳步一頓,旋即轉過身來,臉上帶着跟謝樞如出一轍的冷笑:“别一口一個賤種的喊,他也是你孫子,也是謝家的骨血”。
“就算我今日認不認你,你想殺雨哥兒的念頭隻怕不是一天兩天了吧?在佛祖面前如此虛僞又冠冕堂皇,你就不覺得羞恥嗎?”
謝樞雖沒往這邊看過一眼,但是耳朵一直聽着那裡的動靜。聽到謝璜一聲“雨哥兒”不由得恍了心神。
眼前這聲“雨哥兒”逐漸與童年時候的雨哥兒重合,謝樞腦海中浮現一家三口在院子裡生活的場景。
時間久遠得恍若一場夢。
夢醒了,他也該往前走了。
被自己兒子這樣赤裸裸羞辱,許氏越發惱恨,“他雖然是你的種,卻也是楊氏那個賤人生下來的,左右都是賤種!他一邊吸着謝家的血,一邊還踏着謝家的屍骸爬上尚書令的位置,果然跟他娘一樣……”
“夠了!”謝璜打斷她的話,胸口被氣得上下起伏。明明阿錦死得已經夠可憐了,這些害她的人如今還恬不知恥罵着他跟阿錦的孩子。
阿錦多好的一個人,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小人,我不想過多攀扯”,他說完就擡腳跨出去。走到謝樞旁邊,謝璜腳步顯而易見停頓了片刻。
終于沒等到謝樞擡起來的頭,他苦澀又自嘲笑了笑,旋即準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