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會跟來,完全出乎徐韫的意料。
在有限接觸君上的幾面,徐韫判斷這是個身在雲端,眼高于頂且喜怒無常的人。
當然,湯池子裡的幻境幹擾她的判斷,作不得數。
因此,鬼族的麻煩,在四梵天的仙官們看來十分棘手,但于顧遣卻是不值一提。
畢竟,這位是能一劍定乾坤的主兒。
真惹惱了,興許直接将鬼族滅族也說不定。
可如今,顧遣不僅親自來了,還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跟着她們幾個,叫徐韫不知如何是好。
她甚至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洛何她們。
思慮間,帝君似乎探知她的想法,又在她腿上寫;【先不必暴露本君的行蹤。】
徐韫遲疑一瞬,颔首。
君上拍拍她的小腿以示贊賞。
隔了一會兒,身側的人似乎動了動,像是站起身,将聲響停在徐韫耳邊,“本君如此說話,你能聽得見麼?”
那人設了個傳音的結界,結界内的人聲音洪亮,結界外的卻聽不到半點聲響。
謝朝辭等人沒察覺任何異樣,調侃幾句繼續交流鬼族的事。
徐韫趁同僚們沒注意她,飛速點點頭。
她鮮少做這般不磊落的事,耳尖簇了一點心虛的紅。
顧遣瞧着甚是有趣,又湊到聽話的小仙官耳畔:“那本君便這麼說。”
小仙官的耳朵不自覺動了動,那簇紅有擴開的兆頭。
呵……
顧遣撤開些許,唇齒間的氣息也随兩人距離的拉開而沉冷下來。
這會兒瞧,分明是個單純面皮薄的,與淏渺殿那會兒截然不同,可見人有多善變。
若連羞怯的反應都能裝出來,那麼眼前的徐韫,有幾分真呢?
探尋的興頭一晃而逝,顧遣并不深思,對徐韫道:“本君憩一會兒,你且替我聽聽鬼族的後續。”
說罷,便不再發出聲響。
徐韫得了喘息的機會,側目去瞧洛何等人,心思卻未立即回轉。
顧遣的氣場很強,即便她隐了身形,也有心遮掩,可徐韫還是覺得喘不過氣。
不僅僅是被磅礴仙力催生出來的壓迫感,還有數萬年積累出來的厚重。
徐韫隐約感覺到,某個瞬間,君上又對她動了殺心。
僅一刹,也令她遍體生涼。
洛何幾人正在聊鬼族的後續,并不知她的處境,更不了解她的所思所想。
衣袖被徐韫攥了又攥,涼透的指尖總算恢複些尋常的熱度。
她悄悄定了定神,把注意力放在此次下界的任務上。
且說鬼族丢了屍身還丢了族人,三當家怒拍桌案,覺得此事不簡單。
然而彙報上去,大當家卻不以為意:“隻是尋不見幾個族人,再多派些人手找就是了。”
言畢,捧着手中的竹簡登上書閣。
後來,三當家又提了幾回,都叫大當家搪塞。
三當家覺得不對勁,她們鬼族的性情的确涼薄些,但對自己的族類還算關照。
師姐如此反常,怕是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有些事,是禁不住琢磨的,越想越會覺得蹊跷,到最後,反而分析不出其她的可能。
幾次在師姐這兒碰了壁的三當家,憶起數萬年前鬼族的慘痛經曆,深覺她的大師姐有步上前塵的兆頭。
她尋了個夜黑風高,适合談私事的日子,屏退部下,摸到大當家的書案前,問:“師姐,這事兒……是不是與你有關?”
大當家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道:“你莫摻和進來。”
這叫什麼話?!
她們幾個師出同門,遵上一任族長,也就是她們師尊的令,一同掌管鬼族大小事務,日常相處也和諧。
師尊歸去的這百年,師姐妹三個偶有分歧,都可調解。
但師尊并未把鬼族交給其中任何一人,而是叫她們三個接掌鬼族,其背後的意圖,三當家心裡一刻都不敢忘。
“師姐。”她一改平日戲谑的态度,攥住大當家的手腕鄭重道:“鬼族的族民禁不住第二次叛亂了。”
上一次,鬼族發兵與仙族對抗,到最後帝君出手,将三十六天劃分開,仙族借勢驅鬼族至三界。
三界雖大,但清濁難辨,修行期間,更是困難重重。
即便是她們這種修為高的鬼族,與三清境的仙君比起來,仍是差了不止一個境界。
更何況普通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