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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辰時初。
楚星曜剛剛拐過巷口,正要往監察司而去。距離上起命案已經過去兩日一夜,他早早便将十三起卷宗都移交給監察司。
隻是不知為何,監察司那邊卻沒有絲毫回應。楚星曜等不及,擔心兇手再次犯案,下了早朝便急匆匆地往監察司而來。
監察司雖是朝廷機構,卻無需每日早朝。因為其特殊性,監察司的每一任司主都是由皇族血脈擔任。
如今的監察司司主楚淮安是當今聖上的叔父,論輩分,楚星曜也得喚他一聲皇叔。
楚星曜剛走沒幾步,便看到有人神秘兮兮地從監察司偏門離開。
一身鴉青長袍,身披玄色鬥篷。如今暑天雖然過去,卻還不到穿鬥篷的節氣,此人如此打扮着實怪異。
根本不用思索,楚星曜悄無聲息地跟上快步遠去的身影。
二人一前一後,一遠一近。那人并沒有發現身後跟了條尾巴,七拐八拐地鑽進城東朝陽街。
楚星曜在牆角停住,緊盯着不遠處停下來的身影。
隻見那人停在一家酒館,左右看了看,便敲開了酒館緊閉的大門。
一開一關極快,楚星曜來不及細看,那人便鑽進了酒館内。
楚星曜擡頭看了眼招牌,隻見牌匾上書忘憂館,黑匾朱漆大字。看牌匾的新舊程度,少說也有百年之久。
楚星曜不由得皺眉,這麼一間百年老店,為何他從未留意過?
忘憂館前滿是落葉,除去方才那人踩過的腳印,别無其他。
楚星曜在門口等了許久,直等到周圍商鋪一家家開門迎客。行人來來去去,炊煙、喧鬧,讓整條朝陽街充滿了生氣。
唯獨那間忘憂館,依舊緊閉門扉,安靜地與整條街格格不入。更讓他感到怪異的是,周圍人來來往往,卻無一人在忘憂館前駐足。
就好像,那家酒館,根本不存在一樣。
楚星曜心頭一跳,一雙眼眸越發犀利地盯着酒館大門。
又過了一個時辰,那人離開了忘憂館。楚星曜剛要跟上去,便看到一個女子自館中出來。
隻見那女子不過十五六歲,雪膚雲鬓,一雙杏眼本是圓鈍,偏生眼尾上挑,讓那雙眼睛多了些媚态。
隻是眼神清澈,生生又将那兩分媚态壓下。圓潤的臉頰帶着少女特有的稚嫩,眉心一顆紅痣,眼眸流動間顧盼生輝,讓人側目。
一頭青絲梳着百合髻,發髻中央是金色的發冠,上鑲嵌着龍眼大的珍珠。
頭上一左一右簪着靈動的蝴蝶花簪,紅色的發帶極細,繞在髻上,風一吹,在腦後随意地飄動。
鬓邊一左一右垂着一绺長至下颌的鬓發,用紅繩繞着,走動間盡顯少女的嬌俏。
藕荷色的短衫配着齊腰的鵝黃長裙,嫩綠的雲頭履在裙擺間若隐若現。腰間挂着巴掌大小的香囊,藕色的流蘇一甩一甩地,毫無世家儀态。
楚星曜回過神,緊跟着毫無所覺的少女往前走。繞過三街四巷,不過一轉身的工夫,那少女便不見了蹤迹。
楚星曜一驚,這才發現他早已離開了城東,周圍盡是盛開的芙蓉花,俨然已經到了城郊。
還在震驚于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出了城還沒發現之時,楚星曜忽然聽到了一聲輕笑。
尋聲望去,隻見高大的芙蓉花樹上坐着一個少女,粉腮杏眼,不是她又是誰?
“你幹嘛一直跟着我?”
少女含笑地問道,清脆的聲音幹淨利落,一雙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樹下仰着頭的男子。
樹上的少女無趣地晃着雙腿,鵝黃的裙擺忽忽悠悠,不時地掃過枝頭花瓣。
楚星曜忙低下頭,往後連退了幾步。
“我是路過,無意跟着姑娘。”
男子雖然強自鎮定,那一雙殷紅的耳垂卻依然落在少女眼中。
看着他那副姿态,少女下意識地蹙眉,隻是稍縱即逝,沒有仰頭的楚星曜并沒有察覺。
“既是無意,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聲音漸漸遠去,楚星曜一擡頭,枝頭果然沒有了那少女的身影。
行蹤飄忽,她果然不是普通人。
楚星曜左右看了看,滿懷心事地往城門口去。
離開的楚星曜沒有發現,方才站着的位置忽然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娃娃的身影。
“他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小女娃咬着指尖好奇地問道,小男娃微微搖頭,扭頭看向空無一人的枝頭。
“我隻知道,主人一定不開心就是了。”
小女娃眨了眨眼,仰起頭看向少女方才坐的位置。
“嘻嘻,莫不是想到了故人?”
小男娃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地拉着笑嘻嘻的小女娃閃身離開。
空空蕩蕩的芙蓉花林隻剩下一地的落花,晃晃悠悠的枝頭無序搖動着,像極了少年人毫無定性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