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缺烏沉,柳家兄弟兩個回來時,他興沖沖地擡起頭,拎起打包好的奏折就上前牽住柳瞑鳳的手,若不是顧及柳醉蛟在場他當即就要吻上去,強忍之下他的雙眼在夜裡過分明亮:“先生,我們走吧。”
柳瞑鳳看了一眼柳醉蛟,在對方要手撕秦羽涼的眼神中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交代了柳醉蛟兩句,擡頭對秦羽涼說:“好了,走吧。”
坐馬車足夠張揚氣派,更符合陛下的身份,本是第一選擇,可柳瞑鳳讓秦羽涼抱他馭輕工回宮。
媳婦主動要抱他的機會不多,他識趣得很,不疑有他将柳瞑鳳打橫抱起,足下一點淩空而起,于夜色中疾行。
婳京什麼時候都美得金碧輝煌。
這裡的桂花和栾花開得夠早,裝點着彩燈下金燦燦的城市。還沒到飯點,街上正車水馬龍,鼎沸人聲之中小吃攤裡溢出暖洋洋的蒸汽,扁擔裡挑着的小玩意兒叮叮當當響,婦孺老少,王公将相,擁擠在這潑天的熱絡裡。
屋頂不會有其他人,除卻一輪明月高懸,一晃樹影婆娑,無人注意到這裡。
柳瞑鳳垂眸看着海海人世,朝秦羽涼懷裡靠了靠,輕聲說:“是陛下日夜躬耕打下的盛世呢。”
秦羽涼聽見了,柳瞑鳳一誇他就找不着北,笑嘻嘻低了頭:“朕的丞相宏識孤懷,高山景行,且與朕心意相通,帝相相和,是為難得。”
柳瞑鳳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側輕輕落下一個吻,聲音輕得簡直要化在這夜裡:“今夜還要陛下躬耕勉行,治國之道當深入探讨才是。”
秦羽涼覺察出了他語氣中的撩撥,隻深吸一口氣,感覺從頭到腳熱血沸騰,恨不能将這妖精就地正法,簡直要翹了夜宴長驅直入回寝宮去勤勉躬耕才能一解心頭之恨。
隻可惜他做不到,否則那妖精柳眉一擰他今晚都不得安眠,隻能硬憋着。
他轉頭去看那喧嚣的人間。
忽然驚覺,一切都這麼好。
在這個時空,他們破鏡重圓,殊途同歸;藤佐麟和柳醉蛟雙月交映,再也不必孤光自照;邊疆的帥帳裡司徒儀甩着酒壺上了桌,陶如誨打着哈哈被衆人灌酒;鎮疆侯府舉家團圓,穆鶴雲還是被穆平江一個眼神吓得哆嗦,一身清白的霍常笑着看他;孫昌還想用不穿外衣騙徐氏動氣,卻沒想到被杜秋等人帶着徐氏端了他藏糕點的老巢;唐茜和那寡婦忙忙碌碌地準備着中秋,唐羅鳌偷偷放了禮品遠遠看她一眼;陸清歡永遠是陸清歡,他和他的阿廷打打鬧鬧白首同歸……
某刻時空交錯,魏銘睿流着淚捧住鮮紅蓋頭下簡筠言的臉,滿堂喝彩之中一聲又一聲叫他“言言”;柳雲兮抛卻家國天下,和他的吳棄浪迹天涯;岑歡沒有來過昀國,永遠熱烈于她的長空烈日………
這世上的一切都有始有終,或許陰晴不定,或許不得長圓,但人生在其中,總也知足。
時間緩緩流淌,如果歲月給予禮贈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明碼标價,那他所附加的一切失去與舍得,也都不過是一場綿延一生的償還。足夠絕情,也足夠浪漫。
幸而這一次,任何結果他們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