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溫嶺習慣性地捧着水杯出來,習慣性對着空氣說了聲早,然後短路的神經重新恢複連接,他記起來,秦知白已經不在這裡。
假期生活談不上忙碌,溫嶺随便找了點事做,白天一晃眼也就過去。
等夜裡清淨了,他才有空回味這段時間的經曆。
其實他多少走偏了方向。這種感情出于本能,不單純是心疼,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憐憫,隻是一個靈魂被另一個靈魂吸引,忍不住要靠近。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存在上位者下位者之分。不過是需要磨合——保留棱角,但弱化尖銳的難以共存的部分,如果秦知白還願意回來的話。
反思複盤到此為止,溫嶺及時牽住狂奔的思緒。
退一萬步講,秦知白這個混賬,根本不等他說完就轉身跑了,是不是耐心少了些?
太經典了。他想,回避來回避去,也不知是在回避個什麼勁。
也虧秦知白遇見的是他。
秦知白到底有多不可理喻溫嶺很難說清。遇上矛盾爆發,秦知白的反應不會和大多數人一樣。
單說這方面,他倒敢說了解秦知白。想也不用想,秦知白的首選是把他推得老遠,就好比直接替他在是否能承受得住後續沖突帶來的情緒那欄上勾了個否,然後以此為根據,自己先往後退,留出可觀的安全距離,好像這樣就能避免對他造成傷害。
其實稍微換位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到底有沒有道理。
自以為是,罵了也難改。
溫嶺開始遺憾沒有當面罵醒他了。秦知白怎麼就不能多信任他一點,給他個高些的評價,五分制總得有個四分往上才好看。
他是可以時不時縱容,但不能總是退讓。這樣來看,有段供他們各自冷靜的時間也算好事。也許逼上一把,秦知白才會自覺朝他靠近。
溫嶺歎一句,在那自言自語,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當然這個同志的範圍包括秦知白也包括他自己。
他就這麼個老媽子的命,從前不過是朋友們嘴上調侃,說他性子慢。相應的天賦在遇到秦知白之後全面覺醒,現在甩也甩不掉了。
天降孽緣,任誰來都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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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白從夢中驚醒,後背濡濕了一片。
夏季燥熱,宿舍裡開着空調,溫度調得偏低,但還是悶了些。他從混沌中醒來,夢裡見到了什麼已差不多忘得幹淨。
但感受是真實的。
操-了。他無聲地罵,身體會記得身體。
憑室内光線判斷,時間已近清晨。秦知白清楚自己不可能再睡去。
他坐起來,靠在牆邊閉了眼。
有端聯想是離開熟悉環境後遺症的其中一項。
有哪一個夜晚,他在溫嶺的書房裡跟着蹭冷氣。空調設了靜音模式,偶爾偶爾出聲運作過幾秒,然後又安靜下去。
這樣的環境容易催生睡意。
溫嶺閑着,随便從架上挑了本書看,而他占了角落的位置,剛好卡在溫嶺的視線盲區裡。
沒有太多動靜,溫嶺大概會以為他是在刷手機。
其實不是。他是在看影子。
原本是瞄到溫嶺耳邊翹起的一小綴頭發,靜中一點亂,他沒忍住多瞥了幾眼。
但看久了自然突兀,保不準溫嶺背後也長眼睛,他于是将目标轉移,目光落到木紋磚上。
落地燈亮度不可調節,燈罩蓋着,光線均勻灑落,擺件淋了光,多出奇形怪狀的拖尾,溫嶺身後也跟着淺淡陰影。
飛蛾向光而去,植物生長缺不得光亮,或許光也是人類進化的原動力。
有光則有影。黑影待在它該待的位置,深情也安靜。
他再回去看溫嶺,對方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姿勢。
“世界就是如此。”書籍不厚,折角的一頁被展平,溫嶺繼續往後翻去,随口念出聲,并不看他。
“這裡說,當你尋找自己時,其實從未找到過那個你所熟悉的人。”
很有意思的一句話。溫嶺如是評價。
——但我找到了熟悉我的人。秦知白腦子裡忽然閃過這樣一句。
那時的他并沒有遵照最初的心意回答。或許是出于叛逆的心理,他扯得遠,隻說哲學家總是各有各說法,獨立的圓環串不到一起。
怨氣重了些。
這樣說也沒錯,溫嶺回他。看看就好,不必當真,畢竟每一種說法的出發點不一樣。
現在他沒有補上回答的機會了,畢竟親手推開了這個熟悉他的人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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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處理不失為一種好辦法,溫嶺告訴自己,但下一秒懷疑就升上來了。真的如此嗎,他不免也要自我懷疑。
但至少秦知白在躲他是笃定的事實。
某天他忽然想起來,已經有一段時日沒和秦知白聯系,幹脆發了條消息過去詐一詐。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那頭半天沒有回應。溫嶺于是另敲了個問号,點了發送鍵,計劃着秦知白要是敢再不回就直接拉黑處理。
很好,這回秦知白不裝死了,新消息彈出來,張牙舞爪挑釁他:[數額算漏了嗎。我待會補上。]
[不,但是,你的貓呢?]
溫嶺甩出這張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