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傍晚,溫度總是穩定在28度以上,但溫嶺很喜歡扯他出來散步。
這種習慣像是老年人專屬,秦知白不好當着溫嶺面評判,不過仍然會陪着人出來。
這人數月前還是要拄拐才能勉強出門的傷員,出趟門須折騰上許久,因此那段時日裡他很少出去。或許也正因如此,現在對于外出溫嶺有種奇妙的固執。
他散步的距離相當克制,走到後背微濕時,基本的運動目标就算達成,完全沒有健身的強硬要求,更偏向于飯後消食。
——等等,秦知白收回他的話。這人不是出來消食的,恰恰相反,他其實是在覓食。
路邊攤位很多,溫嶺走過路過都會瞧上幾眼,考慮到不可細察衛生條件,最後什麼也沒買,轉身進商鋪裡叼了根糖水冰棍出來。
他當然也問秦知白吃不吃,被果斷拒絕了,一時分不清誰年紀更小些。
溫嶺不在意,隻和他叨:“也隻有夏天适合吃冰品。”
說着怕冰融化,他還先咬了一小塊下來,在嘴裡嚼碎了咽下,得空繼續講他想講的。
“……冬天喝炖湯更多。”
秦知白表示對此很有興趣,而溫嶺很樂意和他分享烹饪技巧。
他開始報菜名。什麼蘿蔔牛腩菌菇土雞山藥排骨都出來了,甚至還有黨參黃芪川貝海底椰一類的中藥材,多數都要在鍋裡煲上不短的時間。
末了又說:“其實我手藝還不錯。”
秦知白應他:“也許我有機會嘗到?”
溫嶺就笑:“還用問的?”
于是到冬季前的這段時間裡,秦知白忽然有了點念想。
對于湯他沒什麼執念,重點在于煲湯的人。
秦知白發現自己開始期待了,不是期待出鍋後濃湯的味道,而是期待看見對方熬湯的背影、舀湯的動作。
他可以硬撐着喝下去,就算那是腥膻的骨湯也可以,僅僅因為是那人所做。
是催吐藥,也是蜜糖,二者性質在同一個碗中共存,反正他會毫不猶豫喝掉,是否有副作用另說。
後來他們從街道的盡頭往回走,溫嶺有意無意和他提起之前的事:“這麼久了,沒想過回去看看嗎?”
秦知白想了想,沒能找到具有說服力的答案。
“……一開始的醫囑裡寫的是循序漸進。 ”
後來我連這一條都忘記了。秦知白說。
鞋帶散開,他蹲下來系,于是看不見溫嶺神情,隻聽見對方溫聲道:“我們下周還過去怎麼樣,說不定你能想起更多細節。”
“嗯?”
秦知白沒有說好,隻是握住他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他岔開話題,問溫嶺是否整個假期都這樣清閑。
而溫嶺隻當他默認了,原本心情不錯,當下心情變得更好:“你猜?”
“那就是了。”秦知白同樣了解他。
但出于莫名其妙的自尊心還是什麼别的連他本人都說不明白的考慮,沒等到和溫嶺約好的時間,他自己先回去了一趟。
天氣晴朗,他請了連着的兩天假,然後坐上往鄰市去的高鐵。
這一趟行程簡潔,秦知白隻背了一個包走,主打一個速戰速決。
他不打算和溫嶺說實話。
其實沒必要告訴對方,秦知白想,說了也是徒增擔心,指不定還要跟上來。他們現在不過是夾雜了不應有的感情的房東租客關系——
騙騙鬼得了,其實他自己根本不信這話。
列車在城市邊緣疾馳,江城周邊山少,一路沒穿過多少隧道,信号仍然保持在滿格的狀态。
秦知白給溫嶺發消息,算報備行蹤:我來鄰市跟一個案子,這兩天不回去了。
消息發畢,他重念一遍,發覺不太妥當,于是又撤回來改成“明天再回去”。
——那明晚還回來吃飯嗎?
溫嶺很快回了他消息。
不了。秦知白手指在屏幕上敲,删了又寫,最後還是發了句簡短的話過去,說怕回去時太晚,趕不上飯點。
他很清楚,代入合适的戀人的角色,他應當多叮囑幾句,類似按時吃飯照顧好自己這樣的話語。
但似乎溫嶺并不需要他提醒這些,一直以來都能将所有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條,所以他最後什麼也沒說。
秦知白憎恨自己的冷淡。
他将手機揣進口袋裡,消息提醒模式改成靜音,不再去看可能擾亂思路的任何信息。
……
高鐵隻能坐到縣城邊緣,出了站還要換乘公交才能到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