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的他在從容的溫嶺面前無所遁形,但他不是鼹鼠,不能在地上挖出個足以容納身軀的洞。他隻能沉默。
而溫嶺是怎樣對他的?
秦知白想,溫嶺應當是無聊透了,否則不會去揉他腦袋,呼噜呼噜毛,像在對待家養的小動物。
這種剛回魂的時候思維最是遲緩,秦知白什麼都想不清楚。
他唾棄自己:……最後還是要依靠對方才能回來。真是廢物。
另一個人的重量壓在身上,站久了溫嶺也撐不住。他拖着秦知白在旁邊長椅上坐穩了,自己起身活動筋骨。
秦知白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中途甚至扯住他衣服的下擺,無意識蹭了蹭。
溫嶺笑他:你是哪一個種屬的狗?
笑歸笑,他嘴裡卻嘗到了點酸澀。
和幹吃檸檬、橄榄和油柑不同,說酸澀就是酸澀了,沒有回甘一說。
估摸着秦知白也該回神了,溫嶺重新在一旁坐下。
所以是怎麼了?他問。
魇住了。秦知白說。
“不是中邪,也不是鬼上身。是我自己忽然失控。”
“……學術上應該叫解離。”他總結陳述。
後一句聲音更低些,秦知白知道溫嶺不一定能聽清楚。
他低着頭,指甲在掌心掐出幾個邊緣看不真切的半月形,半晌還是忍不住問:“吓到你了?”
溫嶺隻當他在說胡話:“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又不是沒見過。”
“失眠太久有時會這樣。”溫嶺替人找理由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嘴上說得随意:“幻視、幻聽,誰都可能會有。”
秦知白沒說話。
不,不是這樣。他在心底說,你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也許他今後還會有許多次在溫嶺面前失态,到那時,溫嶺會是什麼樣的态度?
是像現在這樣見證、包容,還是假惺惺地随便找個理由把他從身邊趕走?
不論如何,秦知白希望這一天早一點到來,或者等他準備好了,自己去說。
後者出現的可能性太低,他很清楚,溫嶺這樣的人太過難纏,總是莫名自信莫名樂觀,永遠不懷疑所有事情都會朝着更好的方向走。
秦知白想起先前和溫嶺談到過有關善意隐瞞的話題,他不表态,溫嶺卻說:“那隻是沒到時候。”
“……如果時機到了,該說的自然會攤開來說。”
說者語氣笃定,好像已經看見了值得期待的未來,并且非常樂意繼續往下走。
他嫉妒得要發瘋。
-
次日清晨。
天氣轉晴,跟着氣象一起轉變的還有别的什麼。
溫嶺醒來時莫名有種預感。
像他和秦知白之間的關系,其實已經變得不一樣了。沒有完全點透,但可以名正言順地親吻,可以和任何一對情侶一樣擁抱,一樣肩靠肩走。
沒讓他等多久,這種預感在他走出房門時就得到了應驗。
秦知白在等他。
秦知白今天穿了正裝,顯然是又被派了新工作幹。西裝褲熨燙得妥帖,長袖折起,挽到接近手肘的地方,露出底下一截小臂,長度恰到好處。
這個看起來成熟的男人正往他身上投來目光。
“我刷過牙了。”秦知白說。
介于明示與暗示之間的一句話。
溫嶺裝作沒聽懂:“我也刷過了。”
“那……?”
秦知白從沙發上站起,走到他面前,去勾他下巴,吐息裡還殘留有大多數牙膏會帶的薄荷味。
他說:“所以現在可以親了。”
語氣不容拒絕,侵略感比過去任何時候都重。
溫嶺順從地擡起下颌。他迎合秦知白的動作,把這視為是在彌補昨天未能兌現的邀約。
然而秦知白這回要小心謹慎許多。微涼的嘴唇貼上來,隻是蜻蜓點水般的一碰。
溫嶺察覺到了這其中微妙的不同。
唇和唇很快分開,在他看來不是幹脆利落,而是在體現毫無留戀的态度。
溫嶺氣笑了:隻是這種程度的話,其實連刷牙都不用,濕巾擦過嘴就夠。
“喂。”他随手抽了張紙擦嘴,又去戳秦知白臉,毫不客氣,“你今天膽子怎麼變這麼小了。”
“昨天不是還——”
“……唔。”溫嶺原本還想添油加醋複述一遍秦知白昨天的意思,但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秦知白的唇重新覆了下來。
這回吻得更深更用力,連舌尖都探進去勾他上颚,像是在極力證明他沒有。
沒有害怕、沒有走神,秦知白隻是有那麼一點微小的擔心,擔心太過放肆會傷害到對方,而他并不願意這樣。
就隻是這樣簡單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