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該說是鉗住,由他自己制造出來的傷口就那樣徹底暴露在溫嶺面前,血還在滲,明明還沒經過任何處理,創口處卻像抹了薄荷膏似的涼。
傷口很好很漂亮,和他的龌龊心思畢竟不一樣。
溫嶺歎氣,對着他鮮血淋漓的手:“先去沙發上坐着。”
秦知白順着他意,看對方在茶幾邊緊張地翻找藥箱,心裡卻止不住想,繼昨夜之後,在短短二十四小時内,他又和溫嶺有了這樣親密的接觸。
同樣是兩隻手相碰的姿勢,隻是因為肌膚相觸的時間更長,這回差别更明顯些,一隻手溫暖,一隻手微涼。
那麼,用一道不到兩厘米長的傷口來換這樣一段接觸,也是值得的吧?秦知白暗自盤算。
能派得上用場的藥品終于被溫嶺找着,他将傷口摁得很緊,到血流得緩了些方稍松開,拿碘酒消毒了,又用紗布和醫用膠帶纏上。
其實他動作并不娴熟,秦知白甚至起了奪回主動權自己處理的心思,他想大概會更快些,但遭到了堅定的拒絕。
溫嶺沒肯讓。
他也不好意思道出真實原因,于是隻能作罷,等着對方慢騰騰處理完。
“還挺平整。”秦知白趕在傷口被徹底覆上前評價一句,全程保持滿不在意的狀态。等徹底包紮好,拇指已經穿上白色而氣派的新外套,他想将手縮回來,卻被溫嶺按住了。
“這算諱疾忌醫嗎?”溫嶺這樣問他,語氣和課上随機挑人回答問題時沒什麼兩樣。
秦知白沒有回答。
他想到自己無處可循又無處可藏的過去,那何嘗不是一種諱疾忌醫,隻是披了層外殼掩得更深,有時連他自己都看不真切,又或者他隻是嘴上說着想找回來,實際還沒做好準備,懦夫一個罷了。
他不知道溫嶺當下在想些什麼,隻知道自己嘗到了酸澀的味道,和檸檬味洗潔精并不相像。它們還原成分子混進空氣,而坐在這裡的他無路可逃,無處可避。
但秦知白忽然又很想笑了,他用不自然的眨眼将這一點不合時宜的笑意掩蓋了過去。
如果對方知道他是故意如此,神情該是怎樣錯愕,聯系到他們還保持着通話時對方的身份,想必對這些也更加敏感,相應地,觸動也該更深。
單純為那點微妙快感,他全身上下的神經末梢都要快活得發麻。
可他最終沒有這樣做,不願讓溫嶺覺得被捉弄或許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對他來說,溫嶺的目光在某些時候是無形的審判,他不知道自己會被放在哪個位置上。
廚房裡的慘狀其實已經收拾得差不多,溫嶺要他坐下休息,自己去洗那剩下的幾個餐盤,秦知白卻死纏着,還是湊了過來。
溫嶺管不了他,隻能任由他在身後視察廚房,美名其曰看看還有哪裡有碎瓷片沒撿幹淨,做好安全防範。
然而秦知白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勞什子危險物品上。
溫嶺隻向他展示出半低着頭的一個背影,于是他會想象對方的呼吸,想象咬上對方肩胛或耳垂時會是怎樣的口感。
等走得更近些,又嗅見什麼獨屬于那人身上的味道,清淡的溫和的,并不刺激鼻腔。
是沐浴露嗎。他貪婪地吸着,同時還要掩藏住自己的欲望。
知道再看下去溫嶺就該問他在看什麼了,他先出了聲,調侃對方賢惠,又道:“哪天師母過來,提前說一聲,我好先搬。原先合同裡寫的那棟還沒全租出去吧?”
“嗯?”溫嶺回過頭來,奇怪地掃他一眼:“我又不談。”
秦知白被他勾起了興趣:“那描述一下,為什麼不談?”
溫嶺問他,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但沒等秦知白回他,他自己覺得沒什麼懸念好挂,直接揭曉了答案:“我和你現在這樣讀研的時候,其實也談過一段。”
“不算很長,也就兩個月,那時候大家都忙,見面的時候不多,算好聚好散。”
“女孩子自己說的,我對她很好,但是不愛她。後面再被喊去相親,走向大概也就這樣。”
秦知白客觀評價:“你看起來像小女生會喜歡的那一款,‘居家好男人’,家務活全攬。”
溫嶺笑了一聲,不知道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
“這個角色我可以演得很好,但是沒有感情,長久下去一定會有問題暴露的一天,不好收場。”
“總不能耽誤了對方。”
秦知白說:“那你就一直這樣下去?”
溫嶺的遲疑微不可察:“等哪天找到了合适的人……再說吧。”
秦知白安靜地站在他身後,看碗碟被一件件疊好放進消毒櫃,指示燈亮起,照得裡頭瓷質器具潔白無暇。
這個人可以是我嗎。他不敢問,因為知道這個問題和“會有人愛上愛躲在暗處的怪物嗎”是一樣的答案。
他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