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舂得像爛泥般的紫膏塗上臉時,和微眼都瞪大了。
絲絲縷縷的熱氣從皮裡冒出來,漸漸模糊了她整個眼前。和微隻覺得臉上有無數隻螞蟻在撕咬自己,爬來爬去,蠕來蠕去,痛是一寸一寸鑽進肉裡的,連着腦子都嗡鳴。
她想開口說句話,花榆卻動作迅速地把東西塗了她滿臉,還煞有其事般認真道:“我可提醒你了啊,單憑煙羅昙來易容的話那不是一般的疼,速戰速決,你忍着吧。”
耳裡滿是嗡鳴聲,像鑽進了冒水汽的熱浪,一陣一陣地,撞得和微腦子疼,連發顫的呼吸聲都被嗡鳴聲所掩蓋。
“我好像…看到了眉毛在動哎。”沉香喃喃道。
見杏攥着和微的手,輕聲道:“嘴巴也變了。”
衆人在那邊圍着和微,極力吸引她的注意力,想幫她緩解痛楚,這邊沈無卻躲在床幔後,隻遙遙看着,也不上前去。
花榆注意到他扯着個紗簾站在遠處,仰頭喊了聲:“你怎麼不過來啊?”
沈無沒說話,單搖了搖頭,很快又背過身去。
“你看,他對你的事都不在意。”花榆指着沈無,彎下腰朝和微小聲嘀咕。
和微動不了嘴也沒說話,也看不清她是什麼神情,不過花榆說完後,和微便側身朝沈無那兒看了一眼——
某人擡手蹭了下臉,不知又沾上了什麼灰在那兒擦呢。
她垂眸轉回身子,卻在心裡長長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不多時,那邊又傳來一聲接一聲的驚呼聲。
沉香很想伸手去碰碰和微的臉,但快要觸及時又連忙縮了回去,小聲詢問道:“能摸摸嗎?好神奇,完全變了一個人。”
花榆擡了下頭,“摸吧,可以了。”
話音落,沉香便雙手捧住和微的臉,很輕的摸了兩下,“和微姐姐,我都要認不出你了。”
和微隻是淺淺笑了一下,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你們行事要小心。”
她說着,起身朝還躲在床幔後的沈無走過去。
沈無聽見腳步聲後又往裡走了兩步。
和微想笑:“你這是想把自己一頭撞死呢還是面壁思過呢?”
沈無沒應她。
和微:“不看看我?屆時相會你認不出來可招笑了啊。”
沈無喉結處上下一滾,搖搖頭,低聲道:“不會。”
“真不看?”
“不。”
“那我這就走了?”
“嗯。”
“别哭了。”
“嗯——嗯?”沈無忙轉過身想給自己讨個說法,一轉身卻發現和微戴着幕籬大步出了門,正巧把門給帶上了。
“讓你不看,後悔了吧?”沉香朝沈無癟癟嘴,“萬一到時候你們認不出來再出了差池可怎麼辦?”
沈無答得斬釘截鐵:“不會。”他走過去給自己斟了一壺茶,重重放定在桌上,拿上劍朝衆人看了一圈,“先走了。”
李懷安點頭:“萬事小心。”
沈無朝他笑了下,正欲出門又恍然想起什麼,他猛地站定,旋即回頭大步走向窗旁的長幾案,彎腰把上面的東西一把塞進懷裡,又匆匆地向衆人揮了下手,真推門走了。
沉香一頭霧水:“那不是和微姐姐先前戴過的面紗嗎?他揣懷裡做什麼?”
花榆聳聳肩:“給自己鼓氣吧。”
和微出來時已近日暮,她壓低帽檐,跟着幾個江湖混醫走,緩緩排成一列。
前面有官兵在挨個查腰牌,遇到冒充的便當場押下去了。
和微屏氣,見那官兵一點點地朝自己走過來。
“腰牌。”
和微略微一點頭,雙手奉上一塊銅牌請他過目,又自覺地撩開薄紗,好讓他看清自己的臉。
“這個不用戴了,上馬車吧。”官兵伸手接過她摘下來的幕籬,朝不遠處指了下。“待會兒有人來接。”
和微再度朝他一點頭,跟着幾個年邁的混醫往一旁走。
走的路上還不時能察覺有人總是瞥自己,和微擡頭與這些鬓發斑白的人對視,眼神帶着想要一探究竟的意味。
隻是那些人看了後又匆匆轉過頭。
隻言片語循着風聲鑽進和微耳内,清晰可聞。
“這丫頭是什麼來頭?年紀輕輕有這麼醫術了得嗎?”
“诶诶不敢苟同,但我看她也有腰牌呢,咱們這不都是看了宮裡廣貼的告示才過來的?上面白紙黑字寫了,給陛下治好病了,留職太醫院,治不好、出了苦力,那還有大把的銀子等着賞呢,說不準兒也是個來混銀子的。”
“腰牌都是受了考核後才發的,考核時各位都在一起,我怎麼瞧着這姑娘有點兒眼生呢?”
“是嗎……”
直到上了馬車、馬車哒哒朝宮裡去時,他們還沒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