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好着的那隻手拍了拍自己衣袖上莫須有的塵灰,嘴裡還不忘慨歎:“想吓你一下可真不容易。”
明明地道裡面黑如墨,什麼也看不見,和微也不知道他拍半天能不能拍掉一點兒灰。
“醒了還裝神弄鬼。”和微嘴上雖這麼說,心卻輕了不少,“毒解了?”
“大概?”
“什麼大概?解沒解你自己察覺不到麼?”
“還是有點暈的。”
“……”
于是和微沒急着往前走,站在原地聽他用力呼吸了好幾番才開口問:“現在呢?聞夠了沒?”
沈無沒應她。
隐約中,和微忽然覺得有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自己身旁好像站了個人。
沈無還在試探着能不能伸手環住她,“其實我覺得,可能是姿勢不太對?”
“……”
和微沉默着将他一把推開,“邊兒去,現在沒心情沒你玩。”
她擡腿繼續向前走,目光落在盡頭的白光處。
“知道,”沈無忙跟上她,“所以我這不是在想辦法讓你有心情麼。”
“把事情弄明白我就有心情了。”
沈無:“嗯。”
白光愈來愈清晰,似乎張手便可握,和微正停下步子、閉眸去聽四周有沒有其他異動時,恍然間又覺得自己頭頂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拍了一下。
“你不找點事兒不痛快是吧?”和微扭頭看他,直接伸手扼住他的手腕,“拍我頭做什麼?這隻手想不想也廢了?”
許是方才中過毒的緣故,沈無這會兒的臉色還沒緩過來,再被前面這凄慘的燈光一襯,整個人顯得愈發冰肌玉骨、如雪如鶴,白得像那剛出窯的瓷娃娃。
他垂眸看着和微,唇角輕輕挑着,“沒有,跟你玩兒呢,這麼久才見,我總覺得…佳人在此、吾心甚慰。”
“知道了,我想過你。”和微松開了他的手,錯開視線看向别處,繼續往前走,“别總在關鍵時刻打岔,忙着呢。”
沈無約莫愣了一兩瞬才緩過來,他想拍手慨歎,又忘了自己現在“斷了”半截胳膊,一不小心扯到傷處的肌肉,弄得他自己又“嘶嘶”倒吸起冷氣來。
“真的?你真想過我?”
他快走幾步跟上和微,和微沒理他,他也沒再問。
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震懾,讓人屏着氣、忘了呼吸。
原來那些像人的影子真的是人,或是說人皮,幹巴巴的似一張帛紙,不知被何處的風一吹便輕輕擺動起來。
數張人皮懸挂于空中,頭頂處系着細如蟬絲的透明細線,整張皮也隻有這一處被束縛,其餘部位都自由自在地晃動着。
人皮手牽手,繞着一個四臂長的青銅祭壇,祭壇古樸滄桑,壇面刻着和石門上一模一樣的花紋,壇間供奉着一根兩指長的白燭。
燭火搖曳,似乎永遠不會熄滅。
有風一吹,人皮們便輕聲吟唱着,載歌載舞起來,于是白燭的光也稀稀拉拉地透過它們雀躍的身影向外望,這才顯得忽明忽滅。
和微眼中如無波無瀾的湖水,她站在不遠處望着空中搖晃的人皮,忽而擡腿便要往前走。
“小心!”沈無忙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回來,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語氣有些焦急:“先别過去,這東西古怪,我怕有什麼危險。”
和微仍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她收回步子,平靜道:“你知道她們是誰麼?”
“他們?哪個她?”沈無低頭問。
和微:“我猜到了,是那些時節日裡生的女子。”
沈無愣了一瞬,繼而迅速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他輕扳住和微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和微,你答應我,待會兒無論明白了什麼都要保持冷靜好嗎?跟我一起,好不好?”
和微木然了好半響,才僵硬地點了下腦袋。
沈無:“我們一起把這裡的東西搞明白,拿着證據出去,你相信我,我在外面留了退路,等一切結束,我們就能做回自己了。”
和微又過了半響,才點一下頭。
沈無輕俯着腰,眼波流轉,夾雜着真摯、擔憂以及關懷,他專注地看着和微,忽然擡起一隻手——
和微眼睫一顫,随即擡起眸看向他。
沈無朝她笑了笑,左手輕撫上她的臉龐,拇指指腹很輕柔很憐惜的蹭了兩下。
“相信我。”
可能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太尖銳,将和微一下從靜默中激了出來,她猛地回過神,開口道了聲:“好。”
兩人緊挨着向前走。
和微手中還緊握着匕首,時時刻刻提防着周圍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