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了半宿,這會兒衆人正忙着掃徹災處、查點東西。
所幸無人喪命,不幸的是書齋被燒了個幹淨,雜事頗多,挖地道的事也被耽擱了陣。
府内下人奔走如市,常景好隻得東躲西掩,悄悄踱步至廳堂斜前方的回廊下。
正欲再往前走一段,兩列丫頭便端着東西有序經過,常景好忙身形一閃,屏氣吞聲躲到梁柱後,不時探頭望着那邊情況。
門外守了不少人,也離了一段距離,聽不見其中動靜。
“三小姐。”
忽而有丫頭出聲問好。
常景好心一咯噔,轉瞬又夷然自若般朝她點頭,再悠然自在的擡頭望望天,展臂活動了下筋骨。
誰知等了會兒還不見這丫頭離開。
常景好停下動作,問她:“你有何事麼?”
“回三小姐,”丫頭戴着面衣,低頭福身道:“是老爺交代肖總管,廳堂外的一裡内不準人靠近,凡形迹可疑者皆押至門前審問。”
她欲言又止:“奴婢見三小姐在這徘徊許久,拿不準主意,故……”
常景好瞬間明了,她意味深長道:“哦……無事,我隻是四處轉轉,透透氣。”
轉瞬,她上下打量着這丫頭,問道:“你為何戴着面巾?”
丫頭又低了點頭,喏喏道:“回小姐,奴婢,奴婢前幾日貪玩蹭花了臉,模樣實在駭人,不便見人。”
“那你除了在外巡查,還用做什麼事麼?”
丫頭擡眸,眼中滿是愕然。
常景好揚眉,給她遞了個眼神。
“哦,哦哦,回三小姐,”丫頭忙福身,“奴婢待會兒還要進去給老爺和裴大人添些茶水點心。”
常景好若有所思般點點頭,旋即四處望了望,見周圍無旁人後忙抵住額頭,緩緩蹲至地上,眉頭蹙得緊,看起來十分不适。
丫頭心裡一驚,忙俯身去扶,急道:“小姐您怎麼了?”
常景好将手遮在眉骨處,虛弱道:“大抵是還未緩過來,這樣,”她擡頭,看着丫頭的眼睛,誠摯道:“你去尋我二姐姐過來,說我身子又忽然覺得有些不适。”
“是。”丫頭還未正欲扶她起身,便覺眼前升騰起一陣袅袅白霧。
她雙目失焦,瞳孔皆向中緩緩移動,忽的身子一軟跌倒下來——
“呼。”
常景好眼疾手快扶住她,四處張望幾瞬後将她拖至假山後。
衣衫滑落,發钗被地上落花掩住。
五指靈活交叉,将面巾系在腦後。
青色羅衫下,擡手可見楚楚細腰,随着面巾系罷、雙手垂落,梳雙髻的丫頭也緩緩轉身。
隻是她擡眸時,雙眼深邃明亮,已然不是先前之人。
常景好處理好一切,确保這丫頭藏在假山中不會被人發現後才快步離去,直向廳堂走。
所幸有面巾遮掩,肖管家将竹食籃遞給她時并未發現有所異樣。
常景好接過提好,學着下人行禮的模樣一福身,謝過他。
單手提着食籃,右手緩緩推開門扉,快速邁進腿後又轉身将門掩上。
屋内沉香氤氲,很沉靜雅緻。
常景好擡眸瞧了一眼,并未見其他下人,隻有屏風外守着一個官兵。
官兵見她來,先是上前檢查了食籃,後撩開蓮花珠玉繡簾進去禀報。
“裴大人、丞相大人,丫頭進來添點心了。”
裴佑之放下手中茶盞,和常相對視一眼後,微微颔首道:“讓她進來吧。”
“是。”
常景好還在外守着,見官兵示意她進去後才點頭行禮。
撩開繡簾,她輕提食籃朝裡走了一段,隐約可見屏風後有兩人端坐其間。
許是因為她要進來,這會兒兩人都未談論其他。
“為何遲遲不進?”
裴佑之的聲音,語調輕揚,不見愠色。
常景好穩住心神,又擡手将額前碎發撥亂幾分,低頭快步繞過屏風走上前。
跪坐于兩人身旁,開食籃、取點心、添茶水,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絲毫未有停頓。
視線裡恍然探進一隻手輕晃茶盞,靠近掌心的指骨處還擦破了幾處皮,小塊殷紅,如梅花烙印。
常景好不敢擡頭看他,匆匆低頭示意後便欲起身離開。
“相府内的丫頭都這般手腳麻利麼?比大理寺那些人不知要好了多少。”
不知為何,常景好總覺得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若有若無,上下打量。
常相沉聲道:“他們呆了數年,該做的自然能做得娴熟,不比大理寺事務繁忙雜亂——你且先退下。”
常景好點頭,提籃起身。
那道目光似乎還跟在自己身後,直至繞至屏風後,常景好才覺得放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