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狐朋狗友,落難了卻連骨頭都要啃你的。”
“有的人是惡心。”
“後來怎麼得救的?”
“賀謙你記得吧?”
“記得,以前大院裡那位?”
“對,他拉了我們一把。”
“挺義氣。”
“是義氣,跟他的人也多。”
“他很早不在大院裡了。”
“是呐……”
長輩們聊天火熱,來來往往,沒有一個停歇的時候。李十安聽得東一句西一句,有時候會走神,心裡倒是惦念着付雯娜剛才那不起眼的一句話,“允馳肩上留下一小道疤。”李十安知道那道疤。
“你肩上那道疤,我看到過。”李十安稍微靠近一些,悄聲在況允馳耳邊喃喃,“我們那個的時候看到的。”
……
李十安評價道,“很性感。”
……
她還真是什麼話都能說呐。
況允馳沒回應,側頭,喝了一口茉莉花茶。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李十安看見況允馳的耳廓有些輕微的發紅。
聊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一串串話往耳朵裡鑽,李十安聽得又走了神,閉上眼睛,靠在況允馳肩膀上。隻靠了兩秒,擡起頭來,迷迷糊糊,處于半夢半醒之間。
況允馳低語,“去樓上房間睡。”
李十安婉拒,“不了,不怎麼困了。”
這可是在别人家裡,客廳裡還有這麼些長輩。李十安要真去樓上房間,心裡就總會惦念“客廳還有好多人”這回事,反而會把瞌睡給惦念幹淨,還不如不睡。她喝一小口茉莉花茶,稍微清醒了些。
程菀和付雯娜坐在沙發兩側。穿的是款式一樣花紋不同的旗袍,戴的是一模一樣的珍珠項鍊。發型稍有區别,一個是盤頭,一個是披肩。五十幾歲的人了,身材依舊窈窕,風韻猶存。
李十安向況允馳低聲說一句,“你媽媽真好看。”
況允馳回了一句,“你媽媽也是。”
本質上是真心誇贊的,但聽起來像商業互捧。李十安笑了下。光線照射,況允馳的側顔流暢,氣息溫熱。
李十安忽然想起了一個事情,悄聲問況允馳,“那天在醫院……你一直跟着我嗎?”
若不是一直跟着,怎麼會在她的鞋帶松開時,第一時間出現在眼前。
況允馳回應,“嗯。”
李十安追問,“那你怎麼不早點出現?”
況允馳頓了下,“怕被你讨厭。”
那個時候,他摸不清她心中的想法。或許對他隻有恨吧,埋怨,責怪,怪他一夜之間毀掉了她的生活。
那不是他的本意。
心裡有根弦被撥動。她其實從沒想過讨厭他。她那天太慌亂了,腦袋裡一團亂麻,理不清頭緒。但即便是這樣的狀态,她也從沒想過要讨厭他。
不知道該怎麼把心裡話說出口。
她坐近了一些,悄悄伸出胳膊,挽着他,牽起了他的手。
長輩們那邊聊天仍舊火熱。
李十安又看了一眼付雯娜。她有印象,那次在蔚藍湖餐廳偶遇,付雯娜戴着珍珠耳環,和程菀聊了許久。李十安和付雯娜是在那一次見的面。
可況允馳和程菀是什麼時候見過面的,李十安不大清楚。她曾經問過程菀這個問題,“怎麼況允馳還認得你,你卻完全不記得他了?”
“我的記性能跟你們年輕人比?”程菀回憶,“我和他上一次見面,還是在你們十八歲的時候,七八年前。”
也是在街邊偶遇的。當時付雯娜帶着況允馳一道,應該是要回一趟學校。他們在附近停車場停好車,走在學校圍牆旁時,偶然碰見了程菀。
“诶?”
“诶?”
兩個人都一眼認出了對方。
程菀問付雯娜,“你準備去哪兒?”
付雯娜指向圍牆内,“去班主任辦公室,咨詢一下填志願的事情。”
“原來你兒子讀這學校。”
青山三中。李十安讀的是路松中學。
付雯娜回頭,“允馳,這是你程菀阿姨。”
況允馳應道,“阿姨好。”
十八歲的少年,穿着寬松白襯衫,袖口随風揚起。聲音已經變得低沉,表情冷淡。單純的隻是禮貌。
程菀問,“他準備填什麼志願?”
“軌道交通之類的吧,考慮的是交大。”付雯娜反問,“你家是個女兒吧?”
“嗯,李十安。”
“準備讀哪個專業?”
“多半學生物。”
那天是個晴天,太陽很大,明晃晃照得人睜不開眼睛。程菀記得她們隻是簡單聊了幾句而已,當作一場平常的短暫相遇。
當然,對況允馳的印象,也隻是看了那麼一眼而已。
“其實認真對比起來,況允馳也沒怎麼變。”程菀問李十安,“你覺得呢?”
李十安有些自我懷疑,“我……當時在場嗎?”
“你……不在嗎?”程菀仔細回憶,“好像是不在。”
于是這樣推算下來,曾經和況允馳見過面的,隻有程菀。
李十安一直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