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婳雙眼失神,聞言也隻是喃喃:“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天天随着她,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來。”
平淡的一句話卻像是點了炮仗,引得阿珉立時撂下剪子,針線筐也随之滑落滿地。
阿珉伏在地上,“姑娘怕我怨你占了原本主子的位子,奴婢心裡明白。自從那日回屋,姑娘你替我暖手開始,我就徹底知道您不是原本的人了。”
她邊說邊從地上擡頭,手摸着心口處:“說我不忠也好,奸滑也罷,我感恩姑娘來,從未想過将事說出去!左右都是伺候人,我自然也想要一個心軟的主子啊。奴婢也不是生來是奴婢的,怎麼甘心日日受着打罵?”
說到此阿珉已是淚眼婆娑,久不言語。眼眶裡的水珠順着臉頰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像是燙醒了她。
阿珉連忙掀起衣袖,指着胳膊上斑斑舊痕道:“原先姑娘時不時便會拿我發洩,姑娘,真的很疼啊……”
李婳隻覺得喉嚨幹澀,想安慰竟是說不出什麼話來,“她,她也控制不住自己。”
本來是想安慰,可這話聽在阿珉耳朵裡像是笑話,地上的人強扯出笑,也顧不上自己說的話是否合适了。
“我不是傻子,能看出她心中愁苦難受。可因此我就怨不得了嗎?我滿身都因她受過傷,為什麼不能怨?”
“姑娘是旁觀者,知道我們的故事,明白身不由己,所以能可憐這個可憐那個。但我不是……奴婢是當局者,不知道那麼多彎彎繞繞,一顆心隻來得及可憐自己,實在沒心共情别的了。”
一瞬間李婳如遭雷擊,連阿珉何時自己出去了都不知道。
她知道事情原委,并且什麼都沒經曆,所以能多心去憐憫原主身不由己,可是阿珉确确實實受了苦,哪怕這不是原主的本意,可傷也是産生了的。
原主再不情願,也确實對别人造成了傷害。
就像她自己走劇情刷厭惡值,哪怕有再多理由,也是對他人産生傷害。
說起來,原主是因為被劇情控制不得已做的舉動,她則是為了複活主動做的任務。
她為了厭惡值,做了很多讨厭的事。
她還占用别人的身份。
她故意惹人厭煩,現在還因為被讨厭而難受。
她還不會說話,惹得阿珉更傷心了。
李婳伸手捂住整張臉,聲若蚊蠅:“我才是最壞的。”
空寂室内隻餘李婳一個人蹲在地上獨自悲傷,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徘徊了半晌,最終還是推門進入。
他沒有問剛剛發生了什麼導緻她如此傷心,暗衛隻是蹲下身,陪着李婳待在這方小天地裡。
“對不起,對不起……我才是最令人讨厭的那個。”或許是蹲久了傷腦子,李婳莫名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姑娘是最好的。”十一否認了她的話。似乎是安撫般,他輕輕伸手,最後卻隻是觸碰到李婳的手指。
分明沒有過多的肢體接觸,李婳卻突然感覺心中沒那麼慌張。暗衛身上好像有一種魔力,在他身邊自己總會感到怪異的安全感。
當然,除去夢到戴着修羅面具的他。
想到此李婳莫名笑了起來,哭哭笑笑看起來頗為滑稽。
十一不知道她為什麼笑,但因為他知道自家姑娘沒那麼傷心了。由此,他也跟着笑,頰邊酒窩再次顯現出來,臉頰上那道疤痕随之輕動。
李婳看着那道疤,有一瞬間生出了伸手撫摸的欲望。
許是她眼神太過明顯,十一愣了愣,有些難堪的将有疤痕的臉轉到她看不見的一邊。
知道他可能因為傷疤自卑,李婳想安慰十一。
細長的手指指向自己眼角處的紅色胎記,李婳努力湊近他,希望讓他更能清楚的看見這塊胎記。
她不會說話,在心裡盤算半天也隻擠出幾句話。“你看,我臉上也有痕迹,是不是很醜?”
“不醜,姑娘很、很漂亮。”十一慌張回答。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急切的暴露出自己留有疤痕的臉。
自從十一受傷暫時不能當暗衛後,他就多了不同打扮。
如今他頭戴發冠,垂下兩道垂璎在耳旁,讓那張本來不笑時俊朗的臉多了幾分柔和。
感受到李婳在觀察他的長相,暗衛又一次低下頭藏起自己的容貌。
“十一,醜。”
縱使他臉上有疤,也萬萬不會落到醜這個字上面去,不知為何十一會覺得自己不好看。很快這個疑惑得到解釋。
“姑娘上輩子有說,黑溜溜的,像烏鴉。烏鴉,醜。”
還真是自己為了厭惡值能說出來的話。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孽必須自己來還,李婳先是心虛,而後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構建起十一的信心。
她認真看着暗衛道:“烏鴉又聰明又漂亮,羽毛都是彩色的,人人都喜歡烏鴉。”
“那姑娘,喜歡嗎?”
李婳手指抵着下巴,故意裝出思考的樣子,在暗衛變得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她極為堅定的點點頭,表示自己很喜歡。
十一笑了,臉上旋出兩顆酒窩,模樣竟有幾分腼腆,倒像是尋常人家普普通通長的孩子。
“十一,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