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等到快睡着時，肩膀被拍了拍，謝沅鶴一個激靈醒了，回頭，小豆丁拿着兩把傘站在他背後，他看的微愣，剛要質問對方什麼意思，嘴一張，猝不及防又被塞了顆蛋。
“……”不等咽下和說話，瞿小绮又跑了。
謝沅鶴望向腳邊留給他的傘，默默攥緊鐵門杆。
之後連着一星期，謝沅鶴每次準時蹲點，都能收獲一枚熱騰騰的水煮蛋，而每一次，瞿小绮都跑的飛快。
自打有意識起他不是被打被罵就是被驅逐。親生母親抛棄他，養父母虐待他，遇見的所有人都很嫌棄，不待見他，謝沅鶴很久沒和人說過話了。
字不成句，語調也很怪異，就沒能把人喊住。
直到有一次，瞿小绮因為跑太快跌了個跟頭，謝沅鶴視線追逐，下意識喊出一句“小心！”，看到奶團子似乎摔懵了，坐地上哇哇大哭，他抓緊鐵欄杆恨不得強行闖進。
瞿小绮沒能哭多久，一名路過的女老師見到是瞿家的小少爺，趕忙抱起他柔聲柔語哄了好一會兒，終于止住哭聲。
謝沅鶴松了口氣，就見對方揮起小手，朝鐵門外的自己指過來。
見那一身破爛髒污，女老師直皺眉：“哪來的野孩子？小绮，是他欺負的你？”
“聽門衛說最近總有個野孩子故意來幼兒園門口搗亂，好幾名家長都反映了，說的就是你吧？”
“我沒，搗……”沒有搗亂。
謝沅鶴無法順利作出反駁，尤其看到奶團子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像是下一秒又要哭出來，謝沅鶴難得露出心虛而緊張的神色，甚至可能還有那麼點内疚。
瞿小绮的确哭了出來，在抱着他的女老師要拿一旁掃帚驅趕謝沅鶴之前，尖叫着開口：“不要趕他不要趕走他！他是個小弱智，他好可憐的！”
“老師你能開一下大門嗎？小弱智沒有地方去，我想讓他進來，求求你啦！”
謝沅鶴：“……”
小弱智。
他媽的。
内疚的情緒一掃而空，心情立馬艹蛋了起來。
不同的是艹蛋歸艹蛋，這次對上那雙玻璃珠般剔透的眸子，别說罵了，謝沅鶴連瞪都沒舍得。
謝沅鶴前不久被蘇媽用掃帚追着打，逃跑時躲進門衛室，被這家幼兒園的門衛逮了個正着。
隻需簡單說一句，任何人都能為這個瞿小绮破例，以至于謝沅鶴對瞿小绮産生了一絲嫉妒。
卻也隻是一瞬。
當瞿小绮帶他進教室，有一個梳背頭的男孩對他怒目圓瞪，好似很不願意瞿小绮跟他玩，帶領全體幼兒孤立他，剛見面就用玩具槍打他，差點害他瞎一隻眼。
那點微不足道的嫉妒就消散了。
謝沅鶴發現他好喜歡這個小豆丁。
他原本都習慣了，甚至感到些麻木，他可能生來就是這樣惹人厭。
偏偏卻有個看起來就很奶，像是一拳就能給打哭的小奶包從頭到尾護着他，帶他去醫務室看眼睛，和那個背頭男孩講道理，道理講不通就吵架，把自己吵哭了也堅持要對方為他道歉。
對他特别好，好得若不是清楚自己一無所有，真怕對方有所圖謀。
瞿小绮參與其中，老師沒辦法再視而不見，教訓那男生一頓讓他給謝沅鶴道歉。
“為什麼，讓我進來？”
一天吃午飯，瞿小绮照常剝好雞蛋塞他嘴裡，聞言快活回答道：“因為從第一天起你就一直在看我呀！我就想，你一定很想進來和我們一塊兒玩！”
原來自己一直在看他嗎，自己都沒意識到……
可想而知自己那時看小豆丁的眼神究竟有多熱烈了，足以讓他覺得，自己一定特别想進來找他玩。
想到這，蒼白的臉頰浮起了紅暈。
“但是沒人，願意和我玩。”謝沅鶴完全是靠瞿小绮才能進來，午餐沒他一份，他自卑地低聲說，“他們都，很讨厭我。”
瞿小绮也不太懂很懂對方為什麼讨人嫌，就因為是小弱智嗎？雖然小弱智會說髒話，會用陰森森的恐怖表情盯人，但他能感覺出來，對方心地其實不壞，孤立這種行為實在是過分。
打飯阿姨看見瞿小绮把自己的雞蛋給謝沅鶴，嘴角一抽，又塞了枚雞蛋在瞿小绮餐盤裡，随後惡狠狠瞪了謝沅鶴一眼。
謝沅鶴已經能做到完全不理旁人，壓根懶得理她，隻專注于瞿小绮身上。
他看見奶團子挺起小胸脯：“你不還有我嘛，你跟我玩就好啦！”
聲音奶甜奶甜。
謝沅鶴瞧着他，忽然舔了舔唇。
瞿小绮無所無覺，頂着軟蓬蓬的發扭頭問：“對不對呀？”
“對。”謝沅鶴回神，迅速點了點首，我還有你。
頓了頓，第一次露出帶點羞澀的表情：“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瞿小绮。你叫什麼呀？”
瞿小绮，好可愛的名字，謝沅鶴指尖無意識在桌闆上摳着，“謝沅鶴。”
幼兒園會教一些語言能力方面，标準的普通話，不像蘇氏，罵他都是講的蹩腳方言。
以至于這段日子耳濡目染下來，謝沅鶴說話已和尋常同齡小孩無異，唯獨在瞿小绮面前還是會犯結巴：“我們現在是……好……好朋友了嗎？”
心砰砰地跳，緊張又無措。
瞿小绮卻笑得比太陽都燦爛，将餐盤裡不愛吃的食物挑挑揀揀全讓他吃了，然後肯定回答道：“當然啦！”
“我們是特别好的朋友！”
謝沅鶴安靜片刻，忽然低下頭去，在瞿小绮看不見的地方，眼眶漸漸泛紅：“一，輩子嗎？”
聲音很小，像是對這個設想沒有信心，貪戀着不可多得的溫暖與明媚。
瞿小绮鄭重點頭，堅定地回應：“一輩子！”
謝沅鶴就望着他笑了。心中空缺的一塊像是得到補齊，心髒重新跳動起來。
他整個灰暗的童年，隻有瞿小绮不曾嫌棄，對他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