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瞿小绮正常醒來，睡死的那個變成了謝沅鶴。

想到今天就可以出院，他從睜眼起就很興奮，趴在睡着的竹馬枕邊用腦袋蹭蹭。

與此同時的醫院大樓，推掉上午所有工作的瞿燃進來辦出院手續。待所有流程都過完，與端着咖啡的黎笙一起前往十五樓的VIP病房，他推門而入：“小绮，哥哥幫你收——”

話音戛止。

以瞿燃的角度，能看到椅背上架着謝沅鶴先前穿的外套。床上隆起的被子勾勒出兩個人的身形。

瞿小绮側躺着跟謝沅鶴面對面，很輕地戳了戳他鼻子，再次心歎阿鶴長得真好看。

聽到動靜他從謝沅鶴懷裡探頭：“哥哥！”

瞿燃被這一幕狠狠創到，石化在門後，被黎笙推了一把才回魂，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黎笙笑眯眯沖瞿小绮說：“看看有什麼需要帶走的，你哥先幫你歸納一下，過會兒助理上樓收拾打包，就可以出院了。”

話畢，附耳對瞿燃道：“你家孩子自己跑到人家床上歇息的。而且有我看着，能出什麼事，想什麼呢你。”

瞿燃：“……”

從謝沅鶴懷裡慢悠悠拱出，瞿小绮結巴着問哥哥我能把阿鶴帶回家嗎？

因為這句話，瞿燃魂又飛走了，黎笙抵唇咳嗽兩聲，瞿燃第一時間瞥黎笙，後者喝一口咖啡，聳肩表示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看見瞿小绮睡得亂糟糟的發，每一根都翹得天南地北，有股不顧他人死活的可愛，瞿燃走過來伸手給他薅順了，“又想把謝沅鶴接家裡暫住幾天？”

他記起好幾年前一次歸國，與這位可愛的弟弟為數不多一次交流，就是懇求他答應讓幼兒園裡一個好朋友接家裡住兩天。

瞿小绮幼時怕生，又因為身體不好，很難和炮仗一樣的同齡孩子玩成一片。管家擔心小少爺在幼兒園裡交不到朋友，所以即便瞿家主宅一般不讓毫無瓜葛的外人進，瞿燃那時候還是同意了瞿小绮的請求。

瞿燃第一次見謝沅鶴，他樣子甚至比小绮還瘦弱，蒼白病态，一身破衣衫不知道穿了多久，渾身髒兮兮的，垂頭站在瞿小绮身邊一動不動。

“這個是我哥哥。”

謝沅鶴順着小绮的話，緩慢擡頭。

然後瞿燃便發現，這個與他弟弟一般大的小孩給人的感覺就是古怪而詭異的。

瞿燃氣場與他冷峻的外形一緻，不然小绮不會因為怕他而不太敢主動跟他搭話，但這個小孩真心讓瞿燃覺得，恐怕自己手裡握有什麼危險器具對向他，他都不會眨一下眼。膽量出奇的大。

瞿燃冷漠注視他，他也直勾勾地盯過來，很沉默，瞿燃無法從這雙純黑色的瞳仁裡感受到任何情緒交流，就像一對沒有生命力的眼睛。

瞿燃：“不喊人嗎？”

謝沅鶴一語不發。

瞿小绮拉他小手催促。

謝沅鶴喊了聲哥哥好。

“……”瞿燃發誓，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陰恻恻還雙标的小破孩，怕不是對他家小绮有歹意？

不放心。瞿燃派人打聽，得知謝沅鶴是孤兒，随送他到福利院的母親姓，後來被蘇姓一對窮夫妻領養，家庭經濟非常困難，親生兒子都養的夠嗆，更别說他這個領養的。

這樣一想，這小孩消瘦成這樣也不是太奇怪。

小绮最黏謝沅鶴，隔三差五把人往家裡帶。蘇媽有過當鐘點工經驗，瞿燃高薪聘蘇媽來瞿家當傭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也能放心些。

但為什麼還會有種白菜被豬拱的既視感？

瞿燃視線落到相擁在一起的兩個少年身上，本就犯牙癢癢，聽到小绮提出不是住幾天，而是要謝沅鶴長期住，他眼神瞬間銳利，像是要把謝沅鶴紮穿。

瞿小绮被他眼裡煞氣吓一跳，拉他袖子軟軟地喊哥哥：“阿鶴對我太好，我想邀請他來家裡做客，就當好好感謝，謝他。”

有些話隻能埋在心底，比如謝沅鶴回去後肯定會被養父母虐待，阿鶴本就屬于瞿家人，他應該住在瞿家。

再有就是在主角攻出現前，主角受少點虐待，瞿小绮自己良心也好受些。縱使抱不上主角攻大腿，念在這點細微情分上，自己結局也不至于比書裡更慘吧……

瞿燃最後還是同意了。

直到後背一沉，瞿燃沒繃住，罵罵咧咧按樓層：“不是，要我背也該背我弟啊，讓我背謝沅鶴下去算怎麼一回事？你不是來幫忙的麼，你怎麼不背？”

黎笙懷裡抱着瞿小绮，站一旁笑容可掬地跟他親近：“小绮比較可愛呀是不是？”

瞿小绮抱住他脖子也很開心。

瞿燃黑下臉：“你媽……離小绮遠點。”

“為什麼，吃自己弟弟的醋？”黎笙斜他一眼，勾唇，“還是吃我的醋？”

黎笙眼角上挑，标準的狐狸眼。瞿燃被這一眼看得心生怪異，說不出來什麼滋味，卻能聽出他似乎話裡有話：“總之你離我弟遠點，别打他主意，謝沅鶴換你來背，小绮給我。”

黎笙看向電梯門：“我偏不。”

他還記得那少年昨天要刀他的眼神。

“我膽子比較小。”

瞿燃聽後一腦門問号：“你說什麼，誰膽子小？是我給你膨脹過了火？？說的什麼玩意兒？？？”

瞿小绮滿臉緊張：“噓……哥哥你，小聲一點呐，阿鶴照顧我幾天幾夜，很累了，你不要吵醒他。”

瞿燃氣的牙癢癢，看向即使睡着都還牽着小绮手不肯松的謝沅鶴的手指，心道也就看在你為小绮輸血份上，不然真想給你打骨折。

助理戰戰兢兢道：“瞿總，要不我來？”

瞿燃木着臉睨他一眼，自認倒黴：“算了，你還提着書架，之後還有東西要你搬。”

早知道多派些人，一會兒出醫院他就把謝沅鶴喂給街邊垃圾桶。這家夥死沉。

助理聞言感動到淚目，瞿小绮小聲誇哥哥真厲害，我也想成為像哥哥這樣有力氣有擔當還善良的人，給瞿燃心虛地咳一嗓子，黎笙在旁全程嗦起嘴皮笑。

……

黑色賓利緩緩駛入公路，穿梭過鋼筋水泥砌成的城市建築，通向瞿家老宅。

遮天蔽日的綠樹環繞，一座别墅漸漸映入視野。

電動門向外敞開，道路前方是寬闊的車道，車道兩旁是景觀石和草坪前院，草坪上落有點點白色結晶，散發出新雪的氣息。

車子開到裡面停下，等候已久的管家趕忙上前相迎。

瞿燃和司機率先下車，沖他一點頭，短暫地說了什麼後，管家順着瞿燃目光向後座看去，和藹道：“小少爺回來了。”

管家姓蔡，四十出頭的年紀，是位性格溫和眉目和藹的伯伯，在瞿家幹了十餘年。

車窗上升，瞿小绮趴趴鼠一樣将上半身探出，架車門上向他打招呼：“蔡伯伯好，還麻煩您，幫忙，抗阿鶴上樓！”

管家微愣，還沒弄懂為什麼小少爺說話變成了這樣，下一秒，趴趴鼠的身影猛地從車窗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