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也别跟吃了炮仗一樣,一點就着,”
蕭锵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消停會,“不就是早朝被程國泰嗆了幾句而已,至于惱火到現在?對了優遊,之前你上的那幾份勸導太子殿下遵守孝道的奏疏,皇上是怎麼批複的?”
“哎,說來此事下官就蠻郁悶的,”
季無憂歎氣回答道,“我們謹尊閣老教谕,隻談孝道和為齊涵虛伸冤未料那些禦史們真是一個比一個膽子大,都敢直言廢太子了!”
“以至司禮監的皆言,凡是有關彈劾太子之事的奏疏,全都被趙除佞給扣下了,說是聖上一點也不想看。”
而剛剛被蕭藩訓斥的何大人同時附和道:
“早朝上的情況,閣老您也不是沒看到。隻要我們一說到太子殿下哪裡不好,那刑部尚書程大人的嘴可一點也不饒人啊。虧他還是金陵上元縣人,竟是一點面子也不賣給我們這些從崇正書院出來的……”
“他畢竟是太子當今的教書先生,護着太子也是理所應當的,隻是苦了你了。齊涵虛的事,何裘你處理得怎麼樣了?”
“回大人,一切安排妥當,他的一家子我們已送至早就安排好的地方。縱算太子殿下和陶王世子殿下的人再怎麼找也是白費功夫。隻不過太子殿下似乎還未死心,時不時地仍差人在京城附近轉悠。。”
“陶王世子……哦對,陶王世子殿下此刻還在金陵玩樂呢。陶王妃終究還是将這孩子護得太好了,都到這等關頭,還不召世子殿下召回來規訓一番,以此籠絡人心。看來師弟的一番苦心終是白費了……不過齊涵虛之死,雲離相那可有什麼别的反應?”
“回閣老,暫時沒有,他甚至都未曾過問此事。”
“當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蕭锵微微眯了眯眼,眼中滿是懷疑。
“确實如此,閣老,我們還去問了問齊涵虛的家人,他們也從未收到過來自先太傅的信件。”
“……那他還真是修行得越來越不近人情了。發妻病死無所謂,兒子扔在廟裡不管不顧那麼多年也無所謂,得意門生被打死也亦無所謂。生老病死皆不在意,莫非他已勘破六道輪回之苦了?”
“他最好一直如此,可别跟那程國泰一樣妨礙我們的大計。”
蕭藩不時冷飕飕地插句嘴,話裡話外滿是嫌惡。
“小閣老的大計,可是指,廢黜太子一事?”
問者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蕭藩的神色,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又惹得小閣老不快。
此話一出,座下來者皆悚然,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首輔大人。
蕭锵不語,隻是任由着蕭藩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皇上醒後我就一直在想,太子殿下先前究竟是為何要背着我們這些臣子偷偷離去?”
“自打太子腿疾加劇,性子不比從前,甚至連聖上重病也不願去侍奉左右。可聖上就是一如既往地偏愛于他,甚至堅持要讓一個瘸子來繼承我大琝朝的江山!”
“如此說來,依小閣老和季尚書所言,太子殿下極有可能是在陛下昏迷前進的宮。而後陛下昏迷不醒,他又偷偷溜了出來。其用心,着實可疑……”
“是啊,他是什麼用心呢?偷偷摸摸地面聖,在皇上昏迷後又偷偷摸摸離去。這期間,他是不是同聖上商讨了什麼,引得聖上心神大亂,不然聖上又怎會如此恰到好處得又犯風疾——”
“蕭藩,慎言!”
話音未落間,隻聽蕭閣老猛地一擲茶盞,發出一陣突兀的聲響。
衆人不由屏氣凝神,面面相觑,不知蕭閣老為何對小閣老突然發難。
蕭藩本人也是一頭霧水,愣了片刻,猶豫地喊了聲“爹?”
下人見狀,很有眼色地上來趕緊收拾桌面,為蕭首輔又重新上了一盞茶。
蕭锵小口啜飲,随後才不緊不慢地說到,
“有些話該說,有些話就不該說。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不要去妄加揣測上面的意思。”
“太子殿下如今不良于行,日後若是繼承大統,案牍勞形操心國事,難保不會加劇其病情,更何況當今聖上便是如此情形。”
“而陶王世子年歲尚幼,身體也強健。雖玩心重了點,人但也算聰明伶俐,是聽得進勸導的。若是我們加以悉心輔佐,也未嘗不可成就一代明君啊。”
一語畢,衆人陷入了沉思。
蕭首輔此言,實在是太過于意味深長。
适時的季無憂還補充了幾句:
“閣老這是在為大家考慮啊!誰人不知,如今聖上寵信趙除佞,閹黨勢大,太子黨跋扈,朝堂之上,又有何人容得下我們?更何況京察在即,那程國泰又是吏部尚書,到時候也不知鄙人還能不能留得這頂烏紗帽……”
“諸位還請想好,到時候前程,可盡在自己的把握之中。”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但無人應答。
蕭锵落在上座,看着衆人的神色,也不急,就在那慢慢飲茶,反倒是蕭藩瞧上去頗為焦急。
半晌,終有一人站了出來。
此人正是何裘何大人,他率先朝蕭首輔作了個揖,鄭重其事道:
“國家革中書省,政事盡歸六部,今之閣臣與古之宰相,其委任權力相去何啻天淵,而中外咎責叢集一身。鄙人知首輔之辛勞,任重而道遠,願聽閣老與小閣老一言。何某,在所不辭。”【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