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更至,暮鼓響。
黃保惴惴不安地趴在牆頭,朝紫禁城的方向張望着。
太子走前曾向自己交待過,若是過了這個時辰,他人還未從宮内回到行宮的話,自己就披上與他相似樣式的道袍,以太子之名義火速趕至宮内,無需在意夜禁。
畢竟聖上的禁令,除了千歲爺和趙師爺以外無人知曉。
他雖不知萬歲爺為何會下這樣的口谕,但想必自有其道理,所以先前他對太子殿下的行動很是擔憂。
眼下就快到了點兒,屋内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黃保越等越是心急如焚,疑心着宮裡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不料此時卻有司禮監的大太監疾馳而來,告知他皇上風疾複發,現在昏迷不醒。
最壞的情況莫過于此。
黃保無暇顧及别的,隻得按太子的囑托,披了件道袍就跑。
好在他的身形與傅谙相差不大,甫一到宮門,就有早已打點好的太監們掩護着他進宮,一路上平安無事。
得到皇上昏迷的消息後,諸位大臣也陸陸續續地來了。
蕭锵蕭首輔與其子蕭藩來得稍晚。
因蕭府得到消息時,蕭閣老已經歇息入睡,更換朝服又多費了些功夫。
當蕭藩扶着蕭首輔顫巍巍地下車時,眼角餘光瞥到旁邊太子的馬車。
他眉毛一動,袖下暗中輕扯了父親一把。
但蕭锵不為所動,目不斜視,拄着拐杖,佝偻着直往前走。
沒得到回應,蕭藩面露不悅。
一回頭,見還有幾名大臣畏畏縮縮,腿腳發軟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用僅剩的那隻獨眼狠狠地剜了下這些人,示意他們趕緊跟在後頭,随後扶着首輔父親進了宮。
子時二刻,靖安帝還未蘇醒過來。
群臣在乾清宮外跪滿了整條石闆路。
直至醜時一刻,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廠公趙除佞才率先出來,宣告聖上已醒,諸位大可不必憂心的消息。
且言聖上仁厚禮賢,聽聞滿朝文武皆跪列在殿外,十分動容,遂免了今日的早朝,讓諸位好生歇息。
臣子們叩首謝恩,陸陸續續出了皇宮。
唯有蕭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趙除佞身後虛掩着的門縫内,也不知在瞧什麼。
倒是蕭锵輕咳了一聲,禮部尚書季無憂當即會意,朝身邊的幾個同僚使了個眼色,之後扶着蕭首輔,同這些人一道去蕭府議事。
“諸位不必客氣,都坐吧,深夜邀大夥前來議事,老夫這心中着實過意不去啊。”
蕭锵緩緩落座,不多時,管事就将早已備好的茶水端上來。
“首輔大人客氣了,今晚也委實辛苦您老。不知閣老今日召我們前來,可是要商議些什麼事?”
座中一人率先殷勤地發了話,不料下一刻就被蕭藩沒好氣地駁了回來:
“要是沒事,爹還用得着大半夜的喊你們來?你不困,我還等着去睡覺!”
先前發話的那人讪讪閉口。
見情形不對,季無憂連忙出來打圓場。
“小閣老稍安勿躁,這事我們盡早議完盡早歇息,也好趕緊交給旁人去辦。”
蕭藩冷哼一聲便不再開口,眉毛一挑,示意季無憂接着講下去,緊接着恹恹地打了個哈欠。
季無憂望了眼蕭首輔,得到對方一個肯定的點頭後,清了清嗓子,神色嚴肅地說道:
“得到聖上昏迷的消息後,我便火速趕至宮門外。”
“諸位大人也是知道的,在下的府邸就在附近,過去根本要不了多久。可怪哉,明明還尚在京郊的太子卻在我之前就早已到達。”
話一說完,底下立刻有人竊竊私語起來,詫異于近日一直耽于在溫泉行宮享樂,不尊孝道的太子殿下竟然會如此早的出現。
蕭藩點頭附和道:“是了,我與父親來得較晚,那時太子殿下的馬車還停在宮門外,肯定是還在宮裡的。”
“趙除佞那老太監出來宣旨後,我還特意留意了一番殿内的情況。慌亂之中,隻有太醫的聲音而無太子的聲音。我們出宮後,宮門外也沒了太子的馬車,想必就是這之間走的。”
“還是小閣老心細如發,我等愚笨之人都未曾留意到這些個細節!下官佩服,佩服!”
另一人借機贊歎,拍起了蕭藩的馬屁。
可惜小閣老非但不領情,還斜睥了那人一眼,出言嘲諷道,
“沒想到何給事中兩隻眼,居然還比不上我一個獨眼的好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