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好的印象。有些話說出來,我怕把你吓跑。今天我先跟你說一點。”江歸晚從常溪亭看不見的另一邊拿出一瓶酒,她握着瓶身遞到常溪亭手邊,天上的星皆揉在她眼裡,“常溪亭,你遵守你承諾的三日之期,我真的很開心。”
江歸晚不塗胭脂,身上沒有脂粉香,也從不佩戴香包。常溪亭離她近的時候,偶爾會聞到一股若隐若現的香味,像含苞欲綻的蓮花清香,很淡很淡,淡到随便闖進來一種氣味就能将其掩蓋。
常溪亭的視線從她的眼睛轉到她遞來的酒上。酒香很濃,青梅的味道萦繞在鼻尖,勾的他喉嚨發癢。
他半垂眼睫,伸手接過酒,瓶身上還遺留江歸晚的殘溫。
他的掌覆在上面,好像握住了那點未燃盡的星火,指尖的那點微不可察的痛感沿着肌膚和血肉傳到掌心,酥麻的痛感讓他屏蔽了濃郁的酒香,江歸晚身上的蓮花清香又重新冒出來,好像化了形,變成無數個鈎子,勾得五髒六腑跟着喉嚨發癢,連心也沒能幸免。
這樣的感覺,太危險了。
他好像被下了蠱,她蠱惑着他,理智全面崩塌,滋長出貪戀,遏止了他的殺念和自毀。
江歸晚看常溪亭一動不動,她也安靜的不出聲,手搭在膝上重新擡頭望月。在察覺到身旁的人站起身後,她轉過頭,還沒看清常溪亭的臉,就感覺對方猛地拉上自己的胳膊,把自己拽了起來。
還沒等她說句話,常溪亭就圈住了她的腰,帶着她躍下賞月閣,平穩站在地上。
站穩後,常溪亭松開手,往後退了半步,他兩指挑着青梅酒,笑着說:“多謝江女俠的酒。我趕路趕得實在疲乏,得好好補個覺。女俠也早點安寝,好眠。”說罷,常溪亭轉過身牽着九兩邁步朝山莊裡走了,徒留江歸晚站在原地看着他走遠的背影。
第二日旭陽初升,文書瑤派出去的人傳回了消息——“酒半仙”現身廣陵煙雨樓。
見春堂裡,唐季同拿着文書瑤遞給他的密信細看。
觀林山莊的密信除了印章之外,最後一字落筆後要畫個小小的一角梅,算是憑信。唐季同捏着紙,神色認真,“這密信沒錯。瑤瑤,“酒半仙”乃江湖百事通,知盡天下事。若他現身廣陵,或許能找到突破口。”
文書瑤在收到密信時,心裡就暗自有了想法。聽唐季同如此說,她當即和唐季同一拍即合,把觀林山莊托付給大師兄秦烨暫管。
江歸晚和文書瑤已暫時結為同盟,文書瑤要北上廣陵,江歸晚當即收拾好行李,連同花妙翎和常溪亭一起,五人結隊,皆策馬揚鞭直奔廣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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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城南的松浦街,一大早就排起了長隊,排得靠後的人手裡都默契地拿着一個矮凳。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老翁,七老八十的模樣,身上沒幾兩肉,瘦得像個撐船的竹竿。他單手拄着拐杖,另一隻幹癟的手牽着一個三尺多高的男童。那男童也瘦,隻臉上胖嘟嘟的,像年畫上的福娃娃。
爺孫倆不與人搭話,隻等着煙雨樓巳時開門,能快點進去坐上好位置。
以往“酒半仙”在樓裡說書,末尾都會為人指點迷津,解答些許問題,這已成了煙雨樓的慣例。不過“酒半仙”不大愛仰着頭看人,是以他從不肯給坐在二樓的人問問題的機會。離一樓大堂中心的台子越近,越有希望被酒半仙點到。
“欸?董家阿翁?您站這麼前面啊?帶着孫子樹寶起得還挺早哩!”
男童轉過身子往後看,對視上一個皮膚略黑的中年女人,他乖乖地笑着問好,“劉嬸。”
老翁這時也轉過來身了,他笑得腼腆,聲音渾濁,有點氣虛無力,“今個是起得早。我怕坐不上好位置。”
姓劉的女人笑着點頭。
劉家和董家做了幾十年的鄰居,知根知底。年前朝廷征新兵,劉家去了一個,董家一下子去了三個男丁,打起仗來刀劍無眼,那可是要死人的。
董家雖說留下一個根,但畢竟在邊境刀口舔血的是親生的骨血,一日不歸家,這做爹娘的心就懸着一日不落。
到了巳時,煙雨樓照常開門。
董家阿翁牽着樹寶一頭紮進門内,步履匆匆拄着拐杖,走得顫顫巍巍的直奔大堂東面緊挨台子的第一張桌子。
煙雨樓有五寶,鯉魚燴、銀魚羹、茯苓糕、佛手酥和神出鬼沒的“酒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