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蓋重有千鈞,常溪亭單腿後撤半步,身體重心微微後壓,他運轉内力雙手翻掌,周身氣息渾然大變,威壓似怒浪層層翻湧。他擡手輕柔地覆在棺蓋上,在指尖觸到粗粝的石闆時,掌心猛的往前推,頃刻石闆的摩擦聲轟隆作響,棺蓋随着他的手緩緩移動。
谷樹站在棺前,衣袍翻飛。
他師承藥老,雖然武功比不上醫術,但行走江湖也是無所顧忌,來去自如。言說百年前是武林盛世,武學鬼才如過江之鲭。但這并不意味着近幾十年沒有天賦異禀的人才。
比如避世在琉璃谷的喻和同,武學造詣之深,足以一人破千軍。再比如蒼月樓桃淵水榭的白陶,看似是個酒甕,實則高深莫測,内力之渾厚恐怖如斯。
還有從不露面的蒼月樓樓主,整個天下沒人知道蒼月樓樓主長什麼模樣,更不知是何來曆身份,但所有人都很清楚的知道,那位樓主必定不是凡夫俗子。
再年輕點的,星極崖的常華容,淩波崖的姜聞祈,明山十四宗的江宣清等等,都是實力強悍的人。
到了常溪亭這一輩,他倒是不怎麼了解。隻聽說天武宮蕭成的大兒子蕭牧澤在拂衣台上大展身手,奪得魁首。還有那日在拂衣台,他親眼看見的登上拂衣台試手的幾個小輩,都是不俗的可造之才。
然他斷言,這一輩根骨最好的,當屬眼前的常溪亭。
那日隔得遠,常溪亭的内力他沒有感知到多少,今日如此近的距離,他倒是琢磨出來一點。常溪亭這小子八成是拜在了蒼月樓。
星極崖出事那年,常溪亭不過五歲孩童,再早早習武也不會到深耕的程度。然他的内力中有三成的星崖心法,如星如螢,就像把人籠罩在密不透風的氣層之中。這樣厲害的宗門心法,也隻有蒼月樓能收錄。
但谷樹不解的是,既有星崖心法,為何常溪亭不練全。莫非蒼月樓隻有殘卷?但又不像是如此。
白陶的心法是天悲梅花訣,是摧枯拉朽無比霸道的内功。常溪亭的師父不會是白陶。
越想,谷樹心裡就越發好奇。在密室恢複安靜後,他問:“你之前受過傷?”
常溪亭垂眸看着棺裡的一具枯骨,低低“嗯”了一聲。
谷樹接着說:“你之前是不是被人強行封了内力?”
常溪亭視線從枯骨移向森森手骨旁的木盒,又“嗯”了聲。
谷樹又說:“你師承蒼月樓,你師父是誰?怎麼沒把你家的星崖心法學全?強封内力對身體的損耗極大,我看你現在内力應該隻有從前的六成?”
一連串的問題也沒能讓常溪亭的視線移向谷樹,不過他挨個回了。他說:“我師父不讓說我是他徒弟。星崖心法學全了。四成。”
谷樹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他像是突然精通“獅吼功”,他高聲問:“四成?!你說你現在的内力是從前的四成?!”
常溪亭擡眼看着谷樹,他伸手捏捏耳朵,頗是嫌棄谷樹跳腳的樣子。
谷樹大喜,他恨不得抱上常溪亭親一口。
拂衣台那日登台的青衣姑娘和他愛徒花妙翎感情十分要好,他看常溪亭和那青衣姑娘頗是親密,這樣連帶着,花妙翎的安危他也算是徹底放下心了。
谷樹說:“我可以幫你施針,雖不能讓你内力完全恢複,但恢複到七成沒一點問題。”
常溪亭沒覺得多驚喜,谷樹若沒這個本事,倒是有虧“醫仙”之名。他說:“你的條件?”
谷樹“嘿嘿”一笑,他雙眼冒光,“你該知道花妙翎是我徒弟。我請你日後保她性命無虞。”
常溪亭嗤笑一聲,說得淡定且從容,“那丫頭那麼笨,武功也是花架子,還愛招惹瘋子,我保她性命無虞?你覺得我很閑?”
谷樹捏捏手指,笑容一直挂在臉上。但常溪亭說得很認真,半點不動搖。谷樹的笑逐漸拘謹起來,他伸手從棺中拿出那個木盒,“這個也歸你。我再許你一件事,随你開條件如何?”
常溪亭單手支着下巴,狀似考量,在谷樹期翼的目光中,他眨眨眼搖頭,“不如何。“聖圖”我可以不要,更何況是殘角。而醫仙你身上也沒我想要的。沒得商量。”
谷樹:“……”
常溪亭視線重新落在棺内的白骨上。他從頭看到腳,除了沒拿着白骨翻個面,所有細節都一一看過。這具白骨的左手隻有四指,小拇指是殘的。
“我猜……”常溪亭意味深長,把“猜”字的音拉得很長,他嘴角帶着笑,“這具白骨是你的師……父……的媳婦,你的師娘?”
谷樹全身血液倒流,他腦袋嗡嗡的,“……你怎麼猜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