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四寶引得衆食客心向往之,味美,價廉,尋常百姓皆吃得起。不過,第五寶才是煙雨樓生意紅火的根源。
“酒半仙”是個奇人,能掐會算,通古知今,就像個活人版的蒼月樓。天底下就沒他不知道的事。他愛吃美食,愛寫點話本子,順便也譜寫小曲,除了年紀稍微大些,簡直就像個倜傥的文人騷客。
說他身屬江湖吧,但又沒人見他出過手。但若不會武功,又哪來的膽子敢在人群聚集之地大談江湖秘事呢。
連當年喻和同亡命于北關,也是他在這煙雨樓傳講的,這才在短短幾日的時間裡,轟動整個江湖。
董家阿翁給樹寶點了份茯苓糕和佛手酥,他雙手搭在拐上,略帶不安和焦急的攢動着,視線隔一會兒就看向台上的空桌。
又過了大約兩刻鐘,“酒半仙”才提着一壺酒悠悠從三樓的客房出來,他一身藏藍色的書生打扮,身上的儒雅之氣十分濃郁。
依舊沒露臉,帶了個帏帽,整張臉都擋了起來,看不清面容。
他閑庭散步似的從三樓下到一樓,也不停頓,擡腳登上了說書台,他手拿紙扇輕搖,擺足了架勢。
“諸位看官久等。在下前日到了廣陵城,小做休整,今日便開始說書。”
台下有慣愛捧哏的,又是吹哨又是拍掌叫好。
““酒半仙”好久不見呐!您這次要講什麼有意思的故事哩?”
“是呀是呀!上次還是好幾年前啦!”
“酒半仙”搖扇輕笑,“在下慣愛喝酒吃肉,腳閑不下來,總跟着胃裡的饞蟲走,我也不曾想這一去就是三年。今日我就跟諸位講講我信寫的話本……”
一樓和二樓皆是人滿為患,小二上菜時都踮着腳走路,不發出半點驚擾之聲。台上“酒半仙”說到興起時,他一手搖扇,一手端着壺嘴根部,用壺嘴掀起帏帽一角,仰首喝得極其暢快潇灑。
酒香撲鼻,飄至煙雨樓的各個角落,混着“四寶”的香氣,勾的人直掉口水。
樹寶擡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他往嘴裡放一塊佛手酥解肚子裡的饞蟲。他站起身,手扶着桌子,半跪在椅子上,側身爬到董家阿翁耳邊悄聲問:“爺爺,“酒半仙”喝的什麼呀?好香哩!”
董家阿翁看着自家孫子天真的模樣,露出慈善的笑,“樹寶,那是蓬州白玉樓的玉白春。聞之飄香,飲之回甘,叫人不能忘。等你長大,就可以騎馬去蓬州,嘗一嘗這不似人間的味道。”
樹寶聽着,嘴裡止不住的吞咽,口水混着佛手酥一起咽進肚裡。
“酒半仙”醉至七分時,能滔滔不絕講上一炷香。一炷香,一個故事。
今天他講的是一對失了雙親的兄妹被族親欺淩,哥哥帶着妹妹連夜從家裡逃出來,躲在城外的破廟裡,用牙咬,用手打,用腳踢,用各種發狠的招式和乞丐搶地盤。哥哥八歲那年被一個打鐵匠看重,自此跟随在那個鐵匠身側做長工。
能吃飽穿暖的日子僅過了三個月,那個鐵匠意外身死,此後哥哥再受到沒有破例的照拂。髒活累活全砸在他身上,工錢也被克扣掉一半。哥哥為保住這份工,咬牙忍耐着各種刁難。所有的錢全買成口糧,妹妹三餐皆能果腹,哥哥每日隻吃一張餅。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哥哥突發高熱,柴瘦的身體上堆砌着各種傷痕,躺在破廟的草席上神志不清,妹妹握着僅有的三文錢跑到城裡尋大夫。
三文錢哪裡夠呢?妹妹被人無情的趕出來,她實在想不到别的辦法,隻好跪在藥館門前的長街上,磕頭乞讨。
那天這條街上來了一個極華麗的馬車,馬車裡坐着的權貴看見了這一幕,那神秘人從簾子裡遞出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替妹妹請了大夫去為哥哥醫治。
“哥哥的高熱退了,醒來後,遍尋不到妹妹的身影。他沿着破廟開始找,找到他做工的地方,再沿着長街四處找,問遍了所有的乞丐,皆探不到丁點消息。”“酒半仙”停下搖扇的動作,他停頓下來,醉酒好似退了半分。
“然後呢?”有人緊着心弦,迫不及待的追問。
“然後……”“酒半仙”把酒壺放在說書台上,他發出一聲明顯的輕歎,“再然後就是十七年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