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姐姐,怪事怎麼這麼多呀?”花妙翎捧着碗喝米粥,手裡還捏着一個冒着熱氣的小包子,兩頰鼓鼓囊囊的,“觀林山莊指不定有什麼說法,藏着什麼秘密。不然怎麼人死了還……人死了還整出些幺蛾子的事……”
聲音越說越小,花妙翎心裡也有些打鼓。
熱氣騰騰的粥灌進肚裡,心裡憋悶着的沉甸甸的情緒也跟着疏散些。自打看見觀林山莊牌匾上的白綢時,江歸晚心裡就隐約有些不好的直覺。也不知是不是她這人沾點黴運,順遂二字總跟她背方向跑。
江歸晚也恹恹的,不知如何說,轉而問道:“怎麼喊我晚姐姐?”
花妙翎放下碗,解釋道:“昨天我和瑤姐姐……就是文書瑤文姑娘,我和她閑聊,問到年歲,她原來比你和我都大。她人文靜腼腆,是我學不來的那種大家閨秀。瑤姐姐剛失去爹爹,我哄她開心,希望她不要郁結于心才好呀。”
論哄人,江歸晚相信再沒有比花妙翎更會哄的人,至少她認識的人裡沒有。江歸晚失笑,“那你好好哄文姑娘。你慢慢吃,我去找找常溪亭。”
江湖百門幾乎都收了帖子,來觀林山莊吊唁的也都是年長的主事或掌門,年輕一輩來的不多。江歸晚和花妙翎年歲小,又是姑娘,文書瑤沒把她們安排到客房,避開紛亂嘈雜的人群,住在南苑。常溪亭一個身高腿長的男子,混在客房裡,也沒不妥當。
石闆路濕漉漉的,晨霧挂在樹葉花瓣上,搖曳着點點聚成水滴,滑着往下墜到搖椅上。
江歸晚拿袖子擦幹,坐下來悠悠地晃。
“怎麼在這坐?仔細晨露濕了你衣裳。”
幹淨淩冽的笑聲随清風刮來,鼻尖萦繞的花香似都被沖的淡雅。江歸晚睜開眼,看清來人複又閉上眼。
常溪亭見狀挑了下眉,腳步不停,走到搖椅旁,伸出兩指搭在纖長的桃木枝上,微微使力輕拍兩下,挂在花瓣上還未來得及凝成更大滴的小水珠劈裡啪啦地落。砸到江歸晚眼皮上,她眉心一跳,睜開眼,看見笑得不懷好意的常溪亭,花枝亂顫,像個招搖的花蝴蝶。
江歸晚好像被晃了眼。她眨眨眼,頭歪了方向,眼睛複又閉上。
毛茸茸的小腦袋對着常溪亭,他不再笑出聲,卻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他覺得有趣極了,比潭嶺的千鳥林有趣,比廣陵“酒半仙”說的書有趣,比玉隴的羅浮春喝之回甘有趣。
常溪亭整個身子依靠在桃樹上,眉眼含笑看着江歸晚的半邊側臉。開得盛極的桃花瓣撲簌往下飄落,落在兩人身上,江歸晚閉眼不動,常溪亭把自己身上的桃花瓣撿到手心摩挲着,翻來覆去地撚。
花妙翎看見這良辰美景,真真是驚豔,她第一次真心覺得這兩人耀眼的般配。
有些資曆的醫者大多會看點面相,跟生辰卦象、掐指算命不同。病由心生,相由心生。
花妙翎師從蓮谷,她年歲不大,經驗不多,資曆卻深。若是沒有江歸晚,她不會與常溪亭打交道。她越是與常溪亭相處,越是怕常溪亭,雖然常溪亭并不怎麼和她搭話。
“阿翎?”江歸晚坐直身體,喊住貓腰往回跑的人,“怎麼不來?”
花妙翎幹笑兩聲,雙手合在一起搓來搓去,“怕打擾你們說事,想晚點再來。”
江歸晚站起來,“還不曾開始說,你來也剛好。”
桃樹下的常溪亭扔了手裡的桃花,踱步走進,“讓讓,給我坐會兒,站累了。”
江歸晚本想三人一起尋個安靜點的地方,常溪亭開口要坐搖椅,她想都沒想就讓位給他。等人坐下,她又好像不知該怎麼張口再讓他起來。
常溪亭甫一坐下,就直接開始說,也不壓低聲音,“想要破局,推波助瀾靜觀其變便是。或者想快刀斬亂麻,那就對簿公堂,剛好天武宮的人差不多也要到了。”
花妙翎聽的雲裡霧裡,心裡對常溪亭潛意識的害怕也抛卻腦後,追問道:“如何推波助瀾?如何對簿公堂?”
江歸晚神色認真地聽。
常溪亭在心裡歎口氣,引導着人往深處想,“整個事件的矛盾點在哪?找出來。”
矛盾點并不難找,昨天在見春堂幾乎已經擺到台面上。江歸晚說:“其一,文前輩身中霜刃毒,觀林山莊之人似是不知情。其二,既然人已……為何衆目睽睽之下,還要做局使其憑空消失?”
花妙翎跟着頻頻點頭,肯定道:“對呀對呀,這好奇怪?是要隐匿什麼事情嗎?”
常溪亭不答,兀自接着道:“文長風中毒身亡和重傷心脈而亡,二者有何區别?一個不會說話的死人,憑空消失,又有何利圖之?江湖百門齊聚,總不會就是來參加個吊唁就老實從哪來回哪去,所以那些人又要整出些什麼動靜呢?你們自己想,無需說出來,我懶得聽。”
“欸?你這人……”花妙翎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她抱着江歸晚胳膊,躲背後小聲跟人抱怨,“既說了便說全,怎地還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