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歸晚伸手輕輕拍着花妙翎的胳膊，“阿翎，你等我想一想，我想一想……”

霜刃毒是毒聖胥翁的，文長風和胥翁之間有何舊恩舊怨，江湖流言蜚語揣測了好多，雖無人證站出來說其真，但也沒有人說是假。所以一旦文長風是因為身中霜刃毒而死，那所有人難免不會想到胥翁身上去。

衆所周知，胥翁叛逃蓮谷多年，不知其藏身何處。江湖人往來熙攘，看得多聽得多，有傳言說胥翁投靠了漠羽。

提到漠羽，自然要想到萬朝殿和天元門。如果還想有餘生可享，想保住自己的舌頭和眼睛，那便沒膽子敢張嘴提那浩瀚沙漠深處的魔頭。

可被人重傷心脈……又為何不會使人聯想到胥翁呢？江歸晚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她暫時放過這一點，繼續往下一個問題想。

死人不會說話，要走一個死人或為洩憤，或為其實還有價值。文長風的價值……江湖令！文長風死後首要的明晃晃的價值，可不就是還沒在江湖露面的江湖令？

觀林山莊廣發帖，百門齊聚琴川，文長風屍體不翼而飛，在這種混亂局面下，勢必有人提及拿出江湖令重選盟主，為舊盟主平冤。

江歸晚知道江湖規矩，花妙翎離開大魏多年，她不清楚花妙翎對其中了解多少，幹脆說個全部。

“大魏武林盟主以武選之，拂衣台前設有明月榜和蓮花榜，盟主之争不同普通武學試手，登明月榜者，武學大成也，則可掌江湖令。若想登上明月榜，需得至少蓮花榜榜首，且和明月榜上任一人打成平手，或者二十招之内不敗。至今明月榜上唯九人而已，九人中唯……文前輩生前知其影蹤，遂多年不曾變動。”

花妙翎覺得這明月榜好生厲害，“那現在要選出新的盟主，又該怎麼選？明月榜上沒有活人啦！”

“不是沒有活人……”江歸晚解釋着，“初設明月蓮花榜已是幾十年前，當初登台者皆用了化名，無心盟主之位。那些前輩，至今無人知曉其來曆。”

花妙翎點頭，“那跟我說的也差不多嘛……所以按照規矩，要怎麼選新任盟主？”

大魏江湖除去明月榜，剩下能坐鎮的也隻有六大派。不過明山十四宗宗主不知其下落，蒼月樓樓主不曾在江湖露面，淩波崖崖主受制于皇命不可離開鸢都，蓮谷谷樹醫仙和文莊主已逝，天武宮又效命于朝廷……

江歸晚腦中忽然警鈴大作。

她從前不曾這樣深的想過，是以不曾如此清晰看見六大派其實已散。離開明山的這幾月，從早春到入夏，她去過鸢都，去過北淵，去過花霖，也到了琴川。

每次她以為看清棋局了，馬上就又有一個棋局套住她。無力、挫敗，還有無窮無盡的捉摸不透。

推波助瀾，對簿公堂。這八個字此刻想來，更像是常溪亭對她說的。棋局紛雜錯亂，她身在棋局，也可以不着急尋下一步路在哪。等下棋者布下一步棋，等下棋者提線拉鋼提醒她下一步要走去哪。

推波助瀾靜觀其變，大風出大浪，大浪出大魚。對簿公堂，請天武宮出面，借其尋文長風之勢抽絲剝繭，新線索也會浮現。

江歸晚的心終于靜下來，她呼出一口氣，表情也跟着輕快。

花妙翎看着江歸晚舒展開的眉，好奇她心境為何忽然轉變，“晚姐姐想明白對策啦？眉頭都舒展啦！”

江歸晚擡頭看碧空如洗朗日高懸，眼睛被金燦燦的陽光照得微微閉上，她輕笑道：“沒有對策。我隻是忽然很想吃果脯蜜餞，咱們去買吧？”

“啊？”花妙翎一愣一愣，不知其所以，“感情這麼半天你沒想正事，想吃的去了？晚姐姐，你是小饞貓嘛？”

江歸晚抿唇輕笑，聲音不自察的帶上了撒嬌的意味，“對呀對呀，跟我一起逛逛琴川嗎？”

“好呀好呀。”花妙翎學着江歸晚甜糯的語氣，眼睛彎成月牙，“你說去哪我都自然跟你去呀，更何況是買吃的！”

搖椅上躺着的常溪亭閉着眼，江歸晚輕輕喊他，“常溪亭，要不要一起去逛逛琴川？”

常溪亭稍微動了下身子，好像是躺舒服了，聲音裡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慵懶，“不去，懶得走。”

花妙翎很開心常溪亭不去，她獨占江歸晚。她伸手挽着江歸晚，蹦蹦又跳跳，走得好不輕快。

春末入夏時節，空氣暖融融的，偶爾還帶着點熱氣。江歸晚還是一身青色衣裙，長發用同色發帶編成辮子側在右耳垂落胸前，腰背整個露出來。

常溪亭看她背影好久，直至消失。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他覺得她的腰，盈盈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