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歸晚本還覺得這輛馬車有點過于招搖,可坐上馬車走了一段路之後,她很快又把這個想法從心裡剔除得一幹二淨。
原因無他,這馬車行駛得太穩了,連颠簸也甚微。
江歸晚本來還打算着白天趕路,晚上找客棧休息,體驗過這馬車之後才發現根本用不着如此。
車内空間寬敞,足夠幾人輪流休息,車夫也有兩個,日夜替換着,十日的路程非常順暢的減縮到了六日。
對于這次的出行,江歸晚深刻地理解了“有錢好辦事”和“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兩個絕世好道理。
隻是這一路上,文長風都沒睜開過眼,吓得江歸晚隔三岔五就要試一下文長風地鼻息。
進了鸢都城,江歸晚正欲尋求常溪亭的建議,是直接去淩波崖,還是先找個落腳處,旁邊的常溪亭已經牽着九兩朝一家外觀極為雅緻的客棧走去了。
一位姓李的車夫見此問道:“江姑娘,咱們是跟着公子還是?”
這兩位車夫是常溪亭雇來的,他們早先還以為金主是這位相貌談吐均是不凡的公子,畢竟他的言行舉止裡都透露着“壕”氣,定金也是他付的。
可這一路走來,無論是酒水錢,還是飯錢,無一樣不是出自這位江姑娘的腰包。
這位面容清冷的小姑娘話少得很,和他們不怎麼說話,隻和那位公子偶爾交談幾句。
起先他們還以為這姑娘是瞧不起他們這些靠出苦力謀生活、半大字不識的粗鄙之人。
但細細想來這也沒什麼,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世道總有眼睛長到頭頂的人時刻拿把尺子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其實,對于他們來說,隻要銀子給的足,沒有苛待,如此這般倒也無妨。浮生在世,他們這雙手趕着馬車,也不知來來往往送過多少人,山水一程的生意罷了,誰又會記得誰?
隻是這六日的路走完,他們終于看明白,這江姑娘就是這般的冷性子,其實面冷心熱,待人待物都有禮有節。
倒是那位能言善論,面上挂着笑的常公子,看着好相處,卻是剛好與江姑娘相反,心裡眼裡裝不下人,冷心冷情。
這兩人就不是一個路子,也最好不同行,少些交集。
江姑娘對那公子也不像是有情的樣子,這樣最好,世間還能少一對傷心人。
江歸晚看着常溪亭一人先走的背影,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些,她抿了抿唇,轉頭對李車夫道:“麻煩你們,跟着他走吧,我們今晚該是要住店的。”
李車夫嗫嚅了下,最終隻點了點頭,趕着馬車朝那家客棧去了。
等江歸晚進了客棧,常溪亭已經開好了客房,他見江歸晚進來,才想起來自己匆忙間竟是把她給忘了。
常溪亭眨眼間換了表情,彎眉淺笑道:“客房開好了,趕了幾日的路,女俠不如先上去洗漱一番,放松下身體?”
江歸晚看了看常溪亭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有幾日沒換了,怪不得他這樣着急。
江歸晚覺得心裡的那絲失落好像減輕了些,她沒聽常溪亭的口是心非,讓他先行去了客房,自己轉身出了客棧的門,去尋等在外面守着文長風的車夫。
常溪亭雇人的時候定的是十日,現下路程趕得快,江歸晚想着把銀錢結清,他們也好早些回家,等江歸晚說了自己的打算,那兩位車夫竟是不肯。
“姑娘的好心,我們二人領了,隻是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除非姑娘把這多給的銀子拿回去,否則我們斷沒有多拿錢少做事的道理。現下世道雖不穩,卻也不到兵荒馬亂的時候,我們靠力氣吃飯,姑娘不必可憐我們!”
江歸晚頓了頓,自己似乎無意間又傷了人。
她沒再推脫,去了淩波崖也不知是個什麼情形,最好還是把文長風留在客棧裡,屆時他們離開後,她也得再找人看顧,如此他們及不着急歸家,不如就這樣,也免得再費時間力氣。
等一衆人都安排妥當,江歸晚才拖着疲乏的身體進了客房。
華燈初上的時辰,卧榻休憩的江歸晚從睡夢中驚醒,一陣陣急切的腳步從她門口經過,還時不時伴随着幾聲談笑。
江歸晚的瞌睡沒了影,她推開門,順着人流往客棧外走。
這家客棧開在最繁華的街道,一出門就能瞧見鸢都最歡盛的景象,千萬盞花燈光華璀璨,映照之中,整條街道若天上星宮,百裡皆見光明而奪月色。【1】
今日是什麼節日嗎?
江歸晚瞧着绮羅景象,在心頭盤算了下時間,從離開明山到現在已經過了七日,那麼今天是……三月三,是上巳節!
“姑娘,你也是要去烏衣巷看嫫歡姑娘抛繡球招郎君的嗎?”
江歸晚循着聲音看去,她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嬌嬌小小的女子,她扭頭四處看了看,才最終确定那姑娘就是在和她說話。
“這些人是要去看别人抛繡球?”
江歸晚一出聲,那姑娘立刻就聽出來她不是本地人,她往江歸晚身邊走了走,向她解釋道:“今日是上巳節,向來都有女子抛繡球招親的習俗,姑娘即便不是本地人,也定然是知道的。”
江歸晚點點頭,她确實知道,明山的上巳節也是如此,隻是她還沒親眼見過。
那姑娘又道:“這位烏衣巷的嫫歡姑娘,是鸢都城出落得最水靈的女子,跟畫中仙似得,今夜她要抛繡球招郎君,自然引得全城人前來想看。”
她說着,伸手拽了拽江歸晚的衣袖,撒嬌般說道:“我叫謝知羽,我瞧你該是和我同歲,但我生辰在年末,你該是比我大些,我喊你姐姐可好?”
一句話剛落,謝知羽眨了眨清透的眸子,嗓音甜軟地喊了一聲“姐姐”。
江歸晚的的眼底閃過幾分詫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謝知羽晃了晃她抓着的衣袖,提議道:“姐姐不如和知羽一起去瞧瞧?我是一個人從家裡溜出來的,一個人有點害怕,好不好?”
“姐姐,我們一起?”
“姐姐?”
江歸晚在這一聲聲的“姐姐”中眨巴着眼睛,愣愣地點了頭。
謝知羽頓時喜笑顔開,自來熟地順勢牽上了江歸晚的手。
許是人群太熱鬧,謝知羽沒注意到江歸晚的欲言又止,急急忙忙地牽了人就往人群中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