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與初夏本無區别,天氣轉暖熱也就突然發生的事情。
小樹林中,強烈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落在沙土地上,鋪陳一地碎碎點點的光斑。
郭靖正對着一棵棵樹幹心無旁骛的練着降龍十八掌裡的不知第幾式,黃蓉則站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洪七公坐在斷樹枝上,懶懶的喝着酒,時不時的也用餘光留意着郭靖掌握的進度,而馮蘅呢,雖也在一旁,但因為對重複的武功招式無甚興趣,便隻是縮坐在樹下發着呆,曬曬溫暖的太陽。
周遭大樹在一掌又一掌的擊打下,樹幹搖晃,樹葉亂舞,搖落了一地的綠,有幾棵比人腰還粗的大樹更是直接被攔腰劈斷。
可見降龍十八掌的威力。
不過這場景卻讓馮蘅想起當年被在練功的周伯通“摧殘”的那些樹,雪地裡的幾天光景還曆曆在目,與當下幾乎如出一轍。
憶起當年,一時出了神去。
蓉兒說周伯通被關在了桃花島,雖然《九陰真經》被“騙”去桃花島一事與原劇情不同,但結果卻沒有任何區别。他絕不可能是為了讨要經書才去的桃花島,思來想去,原因大概隻有遵循和她的約定,找了個由頭去找自己的吧,隻是或許他不知曉自己身亡的消息,又恰好被她的夫君因經書毀了桃花島一事遷怒……
周伯通,此事與你根本毫無關系不是麼?
若說桃花島因《九陰真經》而亂,那追根溯源也是因為她,可為何他心甘情願被關在島上,不與島主大人解釋呢?就這麼白白在島上被關在洞中十幾年荒廢寶貴的光陰。
是她對他有愧,是她害了他,她如今回來,有何顔面再去見他?他受的這份冤屈和苦楚她又該如何彌補?
心亂如麻。
“小葉。”
于無聲無息間,洪七公注意到了她情緒的不對勁,出聲喊她。
“身體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她搖搖頭。
他笑問道:“沒有?你嗓子不是還疼着嗎?”
馮蘅一愣。
“别擔心,你這是傷寒未愈,再過幾日,聲音就能回來。”
她輕點了一下頭。
洪七公視線移開,舉着酒葫蘆又暢快飲了一口:“若有任何難處可與我們說,不管是蓉兒、靖兒還是我這老叫化都會幫你的。”
馮蘅想起蓉兒說的他為了救自己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耗費了大量真氣一事,立刻啞着聲音道謝:“謝謝七公。”
“行了,你這嗓音還未好全,能少說話便少說話吧。”
雖似嫌棄,實則關切,比任何人都古道熱腸,這就是九指神丐洪七公。
馮蘅看着身邊之人,想起的卻不是《射雕》書中給人留下極為深刻印象的正義凜然的俠之大者,而是二十年前華山之巅上初見的那個人。
溫和,風趣幽默,生動,潇灑,富有人情味。
在這個世界已過去了二十年,好像并沒有在他身上改變什麼。
隻是對他而言,過去了這麼久,當年一面之緣的“馮姑娘”怕是早就忘了吧?
如今落難窘迫之境,幸好遇見的是他,已叫她不必再為任何事情憂思恐懼惶惶終日,隻需要安之若素,耐着心等待即可。
思及此,馮蘅心情不免輕松起來,靠在樹幹上,閉上了雙眸,呼吸清淺,神情恬淡,享受着重返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真正令人心情平靜舒緩的午後時光。
餘光瞥見她将衣領往上提了提,完全遮住了脖頸,洪七公忍不住心想着天氣如此暖和而她身體竟然如此畏寒,下一秒忽然又反應過來了原因,啞然失笑,也靠在樹背上閉目養神。
秋山斂餘照,飛鳥逐前侶。彩翠時分明,夕岚無處所。
傍晚,餘晖還未盡,林間溫暖又明亮。
苦練一天降龍十八掌第四式的郭靖累的氣喘籲籲,黃蓉又是遞水又是擦汗,旁若無人的展示着戀人般的關心,看的洪七公連連搖頭嫌棄。
作為讀者,老早就接受了這命中注定的一對愛人,但作為母親,又必須得面對目前還處于早戀階段的女兒,心情還是很複雜的,也無怪書中所寫自家夫君從頭到尾都看女婿不順眼,比起自己隻生育而無養育,他可是看着女兒長大的,自然感情更為深厚,馮蘅隻能勸自己,一切上天已注定,她作為看客唯有選擇接受。
“七公,靖哥哥今日練的怎麼樣了?”
兩人緊張兮兮的等待着洪七公的成果驗收。
洪七公晃了晃早已空了的酒葫蘆,唉聲歎氣後,才貌似不情不願的瞥了他們倆一眼:“雖然又笨又傻,但好歹還願意下苦功,今日勉強算合格吧。”
黃蓉立刻抱着郭靖歡欣鼓舞起來。
“老叫化餓了,小丫頭,可以燒菜吃了嗎?”
他可知道,自己若不點頭,今晚的飯菜便沒了着落,就算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也隻有這唯一的回答。
“七公今晚想吃什麼?蓉兒都為你做出來!”
這些時日黃蓉已經為洪七公做了不少美食,每每都是懷着無邊的期待還能吃到超出預期的新奇又爽口的食物,今日突然讓他自己點菜,反而一時茫然。
黃蓉心裡高興,興緻勃勃又問了一句:“七公過去吃過最念念不忘的食物是什麼呢?你說出來,蓉兒給你當場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