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懷着孕的時候,正是她的夫君每日變着花樣為她炖湯,那時常常胃口不好,淺喝了兩口後就會被饞嘴的弟子們瓜分去,幾次之後,他們幹脆就都躲在門外等,等着師父離開,等着她揮手招他們進去給他們分。黃藥師每每想到傾注自己心血的滋補炖湯沒有入馮蘅的胃,而是進了那群臭小子們的肚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偏偏她隻會咯咯笑着縱容。
彈指太息,浮雲幾何。
有笑有鬧的過往畫面幸福的讓人追憶留戀,隻是往事成風……回不去了。
桃花島上孤寂冷清,還好留下了女兒,總沒能讓他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見她無聲而悲傷的落淚,三人面面相觑,彼此都猜測許是她想起了落水前的慘難經曆,看向她的目光也就都不約而同的帶上了同情和憐憫。
郭靖想要打破這低沉的氣氛,主動開口問道:“小兄弟,我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葉蕪——”
沙啞刺耳似破鑼的嗓音讓他們皆是一怔。
“葉子的葉,”她垂下眼眸,原本該是蘅蕪的蕪,卻在開口那瞬間被心頭泛起的苦澀一噎,苦笑着脫口而出,“荒蕪的蕪。”
“小葉哥哥,”黃蓉立馬改了稱呼,輕聲詢問道,“那你為何會落水呢?”
馮蘅擡眸看了一眼三人,緩緩告知自己獨自一人千裡迢迢出發尋親,卻在半路上被人搶奪所有盤纏并被踹入河中企圖殺害的故事,隻是舍去了自己女子身份,以及目的地。
凄慘的經曆,再配上他嘶啞的嗓音,更是平添幾分慘淡,讓在場人聽的皆是沉寂。
尤其是郭靖,聽的雙眼通紅泛着淚意。
馮蘅愕然的見他好似也要跟着自己哭出來一般,心中的悲傷頓時止住了,又聽見他說:“尋覓至親一事雖急卻也急不得,小葉兄弟,你如今既無盤纏又無住所,既然如此,不如就先安心在此住下吧。”
“靖哥哥說的對,小葉哥哥身體還未好全,肯定是無法趕路的,不如就暫時跟我們住一起,之後再從長計議,七公,你覺得如何?”
被黃蓉嬌聲詢問的洪七公感受到了來自衆人各異的視線,卻轉而拿起碗筷要夾菜吃,但黃蓉不依不撓的拉着他的袖子,大有一副他不同意便不讓他吃飯的架勢,無奈隻能歎氣道:“這小屋本也非有主之物,隻是剛好我們幾人在此暫住而已,多一個人又不多。”
“七公!”
“可以吃飯了吧?”
“嘻嘻,我給您盛湯夾菜!”
“你這會變臉的小丫頭!”
笑聲頓起。
因幾日未進食,腸胃需要适應,馮蘅吃的極慢,小口小口的吞咽,他們也都默默遷就着她,飯桌上有說有笑慢慢享用食物,等到她終于放下碗筷,洪七公才問起郭靖今天還要不要學降龍十八掌。
“靖哥哥,你和七公先去林中練吧,我把這些碗筷洗了,很快就過去。”
“讓我來吧,你們都有事要忙,這些我來收拾就好。”
不做一些事,她心裡不安穩。
“也好,小葉你大病初愈,适當動一動有利于身體恢複。”
沒想到洪七公緊跟着她的話開了口,相當于一錘定音,不過黃蓉還是笑着主動收拾起來。
“那我與小葉哥哥一起!兩個人能更快一些。”
明眼人都能見出她是想找機會和馮蘅說說話,洪七公也便由着她了,而郭靖更是想不到吃醋那層面去,還利索的幫忙将碗盤疊在一摞,先送了一些進廚房。
洪七公餘光瞥見她前傾着身子拿走自己面前瓷碗時自袖口中微微露出的白皙纖細的手腕,卻不動聲色,而後見她與黃蓉并行離開時,視線不由得落在了那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上,搖頭失笑。
一張人皮面具所能掩蓋的部分何其有限,真要留心,怎麼會發現不了呢?
罷了罷了,他可不是什麼都有心去管的好事性子。
廚房内。
汲來水倒進池中,雖時不時瞥向歡快的哼着歌的黃蓉,但馮蘅一句話都沒說,即使,胸腔裡有無數的問題和感情。
黃蓉将碗筷一股腦兒的放入水池中,便讓她坐在一旁休息去。
“小葉哥哥,我來洗碗吧,你還是不要沾冷水了。”
見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黃蓉笑道:“我知道你一說話嗓子就疼,不用勉強啦,這是小事,我一個人來就行了。”
被推搡着坐在了竈台邊的矮凳子上,爐内已經熄滅的柴火還殘餘一點溫度。看着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如今已經長成妙齡少女,想起自己缺失的這十幾年,馮蘅鼻尖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