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馮蘅第一次如此具象化的感受到兩個世界的參差,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不同。
穿越以前習以為常的幸福人生,穿越以後黃藥師為她構建的世外桃源,幾乎沒怎麼費力就讓她融入,心生歡喜。可陳玄風的過去,讓她清楚的看到了這個世界殘忍無情的一面。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她的人生實在是太順遂了,就像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裡,仿佛看不到黑暗的一面……原來隻是被保護的太好了。
眼下肌膚被粗粝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回過神擡起眸子,竟是陳玄風仰着頭,為自己拭去眼淚。
她才驚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直至此刻才對着她露出同從前一樣的陽光笑容:“師娘在桃花島,會被所有人珍視、保護着,絕不會經曆苦難,我們所有人都希望師娘能一直開心幸福。”
他很想回到過去吧?馮蘅透過眼前少年的笑意和堅定的目光,看到了年幼的弟弟想要換回姐姐命運的決心。
原來,一切都有迹可循。
距離竹林十餘米開外的地方,曲靈風瞧着這一幕,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本是打算道歉和好,讓雙方都放下昨日之事,可眼前所見讓他明白了昨日矛盾的原因。為什麼其他弟子日常閑談表達對師父的憧憬和人格的仰慕,隻有他會煞風景的說師父并非完人,也會做錯事。
他的不敬和诋毀,原來是有原因的。
朝夕相處,情窦初開的年紀,終究還是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風平浪靜之下,一切都在暗流湧動。
經過這次走心的交談後,馮蘅對自己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反思,她不該将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為小孩子,彼此經曆不同,對待教育的方式也該不同。即使知道是他惹怒了師哥,也沒有責備批評,而是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并決定要對他更加的溫柔和更多鼓勵,希望有朝一日能治愈他内心的傷痛。
“師娘怎麼對玄風師哥如此溫柔?”
各自有事分開之前,馮蘅特意笑着拍了拍陳玄風的肩膀,鼓勵了幾句,讓其他幾個小的頗為吃味,雖說從前性格相投原是較旁人更爽朗親近一些,可現在卻明顯是更溫柔體貼了。
武眠風撇了撇嘴,緊接着陸乘風的話繼續說道:“隻是師娘嗎?我看師父對師姐也挺好的,怎麼就隻有我們被忽視了!”
他們快要鬧了!
梅超風聽到衆人吐槽心裡一慌,原本想裝作沒聽到跟随着陳玄風先行逃走,卻不想撞見曲靈風盯着他們的方向無比冰冷的神情,當即吓得人一激靈,慌忙逃走。
他看出什麼了,他一定看出什麼了。
慌慌張張的跑去找後山找人,人卻躺在山坡草地上枕着手臂看天邊雲朵,急的要命的人似乎隻有自己。
“師哥,大師哥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陳玄風沒有移開視線,似乎對此充耳不聞,并不在意,而視線眺望的遙不可及的湛藍天空,仿佛寄寓着他所渴望的所有美好的幻夢。
“師哥!”
“超風,你說,‘人生忽如寄’是什麼意思?”
不相幹的問題叫梅超風一愣:“什麼?”
他仍是淡淡的聲調:“師娘曾經給我們講過的,可我怎麼給忘了呢?”
她仔細想了想,好像的确是馮蘅講過的詩句,可過去同此相關的記憶實在太多太雜,她也忘了。
“人生如寄……我猜,是寄居的意思對嗎?人生在世漂泊不定,随風流轉,本就是沒有家的。以為能停留在安心之所,其實也不過隻是偶然暫居而已。是這個意思嗎?”
“我不知道,”梅超風搖搖頭,苦笑一聲,“可我現在也不敢去問了。”
怕聽到更令她心驚的回答,也怕面對往日溫和的曲靈風如今冰冷的态度。
不是錯覺。
若說那日陳玄風當着其他弟子的面說了對師父不敬的話,就被最為維護師父名譽的曲靈風認定為别有二心,可在之後,連看向她的視線都一起多了敵意和防備,是不是就是代表着他已經知曉了那句詞是師父所寫?師父的隐蔽心思已經被他洞察了?是不是在他眼中,她已經是破壞師父師娘感情的“壞人”了?有口難言是何滋味,如今的她十分明了。
停不下來的胡思亂想。不僅是她,梅超風看着躺在地上沒有動彈的陳玄風,他如今安靜憂郁了許多,不再随意嬉戲頑劣如從前一般。可那不是沉穩,梅超風知道,他是迷茫,是焦慮,是悲觀,是失望。
今夏湖中的滿池荷花不知為何,較之往年長勢單薄了不少,稀稀落落的,遠不如前兩年的繁茂盛景,看的人也不免生出凄清失落之感。
馮蘅調侃道:“還不是你們這群搗蛋鬼去年拔荷花采蓮蓬挖蓮藕,傷了水生植物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