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帶頭下水的陳玄風聽着她的“埋怨”也隻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反駁。
馮默風趴在亭欄上,看着目之所及一片似乎真“傷了元氣”的花與葉,失望不已,灰心喪氣道:“還想再挖些蓮藕煲湯喝呢,今年是不是沒希望了?”
“讓它們休養一季吧,今年不行,留待明年,來日方長着呢。”
馮默風點點頭,又道:“也好,明年小師妹出生一起喝藕湯!我還可以給她剝蓮子吃!”
“小師弟,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陸乘風忍不住出聲打消他的積極性,笑道:“明年這時候小師妹牙都沒長齊,如何吃的了蓮子?”
“是這樣嗎?”他眨眨眼。
“想要和我們一樣正常飲食,需得等她乳牙長齊,差不多兩歲吧。明年這時候呀,待我們哥幾個挖出蓮藕來,也就将藕塊炖的軟爛無比,讓她能當作米粥之類無須咀嚼的流食吞咽下去。”
“可以呀,乘風,這你都知道。”馮蘅驚喜不已,這孩子平日涉獵廣泛,連幼兒領域都能講解的有模有樣。
“嘿嘿。”陸乘風隻顧得暗喜和得意,他才不會告訴她,自己在這個月翻閱了多少書卷,才攝取了這一連串有用的知識,為的就是即将出生的小師妹,提前做好準備。
尋常不過的午後閑聊,一片其樂融融。
陳玄風遊離在外,沒有參與進去,随後更是默不吭聲的悄然離去,隻有馮蘅看出了他的情緒低迷,心裡無聲歎着氣。
這般枯寂的狀态竟還是沒有好轉……
人靜,人靜,風動一庭花影。
書房内,避開陽光直照,比戶外陰涼許多。
陳玄風推開門進入之際,黃藥師未曾擡頭,仍沉浸在捧讀的書卷之中,直到他低低喊了聲:“師父,這是師娘讓我送來的茶。”
“好,放那兒吧。”
不鹹不淡的随口一句,他将其放在書桌一角,便欲轉身離去,回身前的一瞥,發現黃藥師手中捧讀的正是《九陰真經》,而停留的書頁,并非後面的正文内容,而是寫有歐陽修詞句的扉頁。
他下意識的視線上移,卻見黃藥師看着那十二個字,表情柔軟,眉眼含笑。
陳玄風宛如被一桶冷水從頭澆下,刹那間如墜冰窖。
又聽見師父喊住了自己:“超風在何處?把她找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他呆呆的點頭,幾乎是逃出了門去。
前日餐後,在馮蘅前腳剛走,黃藥師便不顧其他弟子們的各異表情,宣布要單獨輔導梅超風新的心法,如今,又是單獨……
單獨單獨,最應“單獨”的明明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即将臨盆的妻子身邊。
煎熬,愈盛。
終日膽戰心驚的應對黃藥師,心懷歉疚愧意而不直視馮蘅,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精神重壓之下,梅超風快要喘不過氣來,瀕臨崩潰之際,當陳玄風平靜而悲傷的跟她說“若華,我們走吧”的時候,她懸着無定的心,忽然間落了地。
萬籁都寂的夏夜,蟋蟀和蟬放肆的鳴叫,它們想要吸引誰的注意,無人知曉,回應的隻有泛着波紋汩汩不停的溪水。
“師哥。”
“即使是師父犯了錯,心裡生了背叛師娘的念頭,可師徒一場,我們做弟子的承恩太多,不能順從,更不能指責。但師娘同樣待我們恩重如山,誓死也不能破壞她的家庭,令她傷心,所以……”
“我明白,世上再也不會有旁的人對我們這般的好了,若可以,真想一輩子都守在師父和師娘身邊,可若是以插足他們之間的感情為代價才能長留桃花島,我情願自行離開。”
她眼中的光漸漸熄滅了,那是自四年前她笑着跟自己說“難怪見你親切,我表妹也姓梅呢,還與你差不多大”後漸漸燃起的火光,讓她看清了自己的人生并非灰暗一片,而是有了希望。
可人不能太自私,她如今有視對方的喜怒哀樂高于自己性命的人,她放下,才能令對方圓滿。
這不是逃跑,這是解脫。
“既說是情願,又為何哭呢?”
她抹着眼淚顫着聲音道:“我舍不得,我知道師哥你也舍不得,我一個人走就好,求求你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