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頭沒有很疼,沈沛白便沒叫人請大夫,躺下休息前小褚來說:“公子,惟一公子又出門了,說是去找朋友。”
沈沛白“嗯”了一聲。
睡下後說:“晚飯不用做了,惟一估計也不回來吃了。”
小褚聽他聲音很是無力,不禁問:“真不需要請大夫嗎公子?”
沈沛白道:“不用,就是有點累。”
夜間胃再次犯疼,沈沛白被疼醒,睜了眼,剛好看見一個男子閉門出去。
沈惟一什麼時候進來的?居然一點知覺也沒有,想來是近日夜裡一直睡不好,也沒好好吃飯,導緻現在沾床便睡,若非胃疼,恐怕都不知曉沈惟一來過。
胃裡又是一陣絞痛,沈沛白蜷了蜷身體,按在胃的部位輕輕揉着,阖上雙目,打算頂着絞痛重新入睡,等天亮再叫人去請大夫。
好在胃痛有所緩解,不到天亮痛感便消失,隻是牙有不适,牙根隐隐作痛,扯着神經,頭昏腦熱,很是難熬。
天亮後家裡來客,正談着,聽到小褚禀告,說沈惟一拿了銀兩就出去,拿得還多,不知道用去做些什麼。沈沛白知道沈惟一是想出去住,歎息一聲,說:“叫人再給他送點去,讓他住好點。”
洪老闆笑道:“沈公子這也太溺愛了,你家惟一都到娶媳婦的年紀了,還把他當孩子呢。”
沈沛白給洪老闆倒茶,低眉禮貌性地笑,不疾不徐道:“多大都是孩子,誰不想自家孩子衣食無憂。”
洪老闆哈哈大笑,玩笑道:“怎麼着?他要風給風,要雨給雨?”
一片爽朗笑聲中,沈沛白卻無波無瀾道:“他就是要天上星星,也是要盡力給他去摘的。”
随後擡眼,又道:“洪老闆看樣子對這樁生意很感興趣,那我們便說定了?”
“自然!自然!”洪老闆摸着下巴的胡子,滿意道,“沈公子美名在外,多少人排着隊與沈家合作,洪某這還不答應,那真是拿喬了。”
送走客人,正好也等到北上那批貨物安全抵達關口的來信傳回,沈沛白終于松了一口氣,心裡的擔子卸下,這才隐隐發覺牙疼得更厲害,腦袋也有些昏沉,不能再拖了。
差人去請李大夫,自己回了房間等着,又盤算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計劃,預計最近應該挺閑,先前沒時間顧沈惟一,現在才想起孩子都已經在想要搬出去住了。
甯願住客棧也不願回家,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想着還是得抽空問問陸叔叔,又突然想起該重新給沈惟一量身做新衣了,孩子長得快,之前的衣服已經有些短,不怎麼合适。一恍神,想起剛回來那幾天就已經差人量過,新衣服早送到家裡,沈惟一已經穿上了。
他這才後知後覺,果真是見沈惟一少,都忘了這麼多事。
正想着,房門被人推開,是很大力的動作,“哐”地一聲,門闆撞開的聲音吓了他一跳,就見多日不見的沈惟一氣喘籲籲出現在門口,扶着門框緊張地看他。
他微微擰眉,出聲詢問:“出什麼事了?怎得如此慌亂。”
沈惟一走過來,氣還沒喘勻,問:“請李大夫幹嘛?你怎麼了?”
沈沛白一怔,輕聲道:“沒什麼,最近牙有些疼。”
沈惟一急得擰眉,捏住他下巴,眼裡盡是擔憂,說:“張嘴,給我看看。”
沈沛白張嘴,眼前的高大身軀俯身壓下,那張臉近在眼前。
沈惟一專心地檢查他的牙,他認真打量沈惟一的臉,忽然想起沈惟一去過青樓後回來,好像就不太一樣了,有種一夜之間長大的錯覺。
先前沒機會看,此時仔細打量這張臉,才發現少年面龐依舊乖巧,唇與鼻子都沒變化,眼睛還是大大的,面容清秀,神情認真,看上去乖得沒邊,但比離開前瘦了,輪廓更顯。
細細想來,其實早就長成大人了,隻有他一直還把人當小孩子看待,總是不自覺就覺得沈惟一還是個孩子,隻是身高高了些,身闆長開了少許,他安慰自己,隻要還沒長成小牧那種渾身肌肉肩寬背厚的大塊頭,就都還是孩子。
許是找不到異常,沈惟一洗了手,手指伸進口腔,少年認真的模樣與記憶裡捧着蜜罐偷吃蜂蜜的小孩兒沒什麼不同,隻是沉穩許多,不知道在外面幹些什麼,手指粗糙,像是吃了許多苦頭。
沈惟一輕輕摸上靠後的智齒,問:“是這顆疼嗎?”
沈沛白搖搖頭。
沈惟一換了一顆,輕輕碰了碰,繼續問:“是這顆嗎?”
沈沛白繼續搖頭。嘴裡有異物的感覺很不好受,眼裡漸漸聚了淚水。
沈惟一摸上旁邊那顆,“這顆呢?”
手剛碰上的瞬間,沈沛白忽然腦袋下意識後縮,皺了皺眉,就感受到手指不動了,沈惟一柔聲問:“弄疼了?”
沈沛白想說話,但嘴裡有異物開不了口,下巴還被捏着,于是輕輕搖頭,不疼,沈惟一早在問話的時候眼睛就從口腔移開,對上這雙眼,搖頭時淚眼汪汪,看起來像被欺負過的可憐樣,忽然呼吸一窒,手指不小心亂動戳到舌頭,還順着光滑舌身滑下似把舌頭掃了一圈,沈沛白難受的閉了眼,眼尾有淚珠滑下。
沈惟一立即抽出手指不敢再動,松開一直捏着的下巴,抿抿唇,緊張道:“我弄疼你了。”
沈沛白緩緩睜眼,那陣不适散去,又搖了搖頭,說:“不疼。”事實是本就疼得厲害的那顆牙,被沈惟一這麼一碰,更疼了。
沈惟一說什麼是不敢給他看了,一直低着頭,不敢與他對視一樣,道:“等大夫來吧,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見他要走,沈沛白連忙叫住他,“你……你也長大了,有些事該懂了,晚些時候翠翠會教你,今晚先回來住。”
“教我什麼?”沈惟一有些懵。
沈沛白也不好意思說太直白,隻道:“到時候你就懂了。”
沈惟一皺皺眉,似是不懂,半信半疑地出了門,想破頭也想不明白什麼叫有些事該懂了,還得翠翠才能教他。
李大夫來了,看過後是外感風熱引起牙疼,寫了方子讓人去抓藥,沈沛白實在是頭疼,感覺腦袋沉沉的,牙也疼,很不好受,躺下睡了一覺。不多時起來,牙疼褪去,隻是腦袋依舊有些疼,他見外面陽光正好,不驕不躁,想出門曬曬太陽,一開門,看見沈惟一蹲坐在門邊,宋銳和其他丫鬟早被趕走。沈惟一聽見門開聲音擡頭去看,臉上的憂愁還沒有散去,濃濃的愁緒就這麼進入沈沛白眼眸。
沈惟一生氣時總是很好玩,以前沈沛白在家時間少,沈惟一很能體諒,但偶爾也會生氣,垂着腦袋不理人,歪嘴生悶氣。沈沛白就逗,戳他鼓起來的那邊腮幫子,說:“别氣了,再氣晚飯都吃不下了,孟叔可是熬了好久的湯,你不喝的話我隻好喝完了喽。”
沈惟一便張口,還有些小郁悶道:“那爹爹給我留一口不行嗎?”
還鼓嘴的話,沈沛白就一直戳他腮幫子,把腮幫子鼓起來的氣戳漏掉,這下張口了,沈沛白便撓他手心,捏手背的肉玩,唇角噙着笑問:“那你能不生我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