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這幾日陸續收購新鮮蓮子,又趁着烈日曬幹不少,産出自然不止兩百斤幹蓮子。
除了帶出這兩百斤貨,兩人身上也各帶上小袋幹蓮子做樣品,為的就是給自己尋條後路。
碼頭人潮洶湧,行商叫賣者男女老少皆有,期間充斥着官話與各路俚語,兩人的吆喝聲隐在其中并不顯眼。
夫妻倆費盡口舌,總算約好兩個遊商,明日将蓮子帶來碼頭看貨。
平安在碼頭進上一些家裡沒有的魚等着明日售賣,返程路上,她又尋了河灣處丢下錨子打算順路撒上幾網。
看着自家娘子左手後收,右手發力,雙手合力朝外一甩,漁網便輕松落至河面,動作瞧着輕巧又容易,木頭不禁出言稱贊:“娘子好手藝。”
“就你嘴甜。”平安回首笑應。
眼見漁網緩緩下沉,木頭欺身靠近,好奇問道:“娘子平日裡就是這樣撒網的?”
“自然。”
瞧他摩拳擦掌的模樣,顯然是躍躍欲試,平安笑道:“等下給你收網。”
“那敢情好。”木頭咧嘴大笑,一把攬住平安肩膀。
他長得人高馬大,可偏偏這會還要偏頭把腦袋蹭向自個脖頸。感受着身側傳來的溫熱呼吸,平安望了眼碧波蕩漾的河面,心中無奈感慨,果真和狗子一樣愛黏糊。
“好了。”平安不自在的側身一步,将手中收網繩交到木頭手中。
看他毫不在乎的輕敵模樣,平安心中便有預感。果然,他拽了半晌,漁網都未曾移動多少。想來是看着這繩子輕飄飄,未舍得用多大力氣。
聽得河面傳來的嘩啦水響,平安看着他一會擦汗,一會縮了縮脖子,她努力克制住笑意,将視線移至别處。
木頭這邊,用餘光偷偷瞥了自家娘子一眼,見她仿若未覺,這才暗松口氣,開始使勁拖拽漁網。
許是河神老爺眷顧新手,都已是這個時辰,木頭這一網竟比往常要來得沉甸。
看他拉了半天,漁網卻久久未靠船,平安終究是未忍住輕輕拉了一把。
“哎,出來了,出來了。”木頭笑着看向平安,眼角眉梢盡是喜色。兩人視線相對,平安抿了抿唇,不自在地轉移目光。
“看看都有什麼魚。”借着打探的機會,平安使力幫他将漁網拽拉上船。兩人皆在一側使力,漁船晃晃悠悠,直直朝兩人所在一側傾斜,平安趕忙後退一步,将重心偏移,這才免了落水窘境。
将一些水草扔掉,攤開漁網,裡面的魚出水受驚,不時在船闆上蹦跳翻騰,離得近了,兩人都被濺上一臉的水珠。
在一群黑灰的魚中,幾條雪白銀亮,形如柳葉的刁子格外惹眼。
“竟然有不少白刁。”平安撥開最上層的網兜,将撈起的魚撿好放進艙中。
“刁子?”木頭好奇發問。
“是,咱家吃它吃得少。”
看他兩眼放光的模樣,平安好笑問道:“怎麼,想吃?”
木頭卻搖頭:“隻是瞧着好看,咱檔口也賣得少。”
“你說的倒也沒錯。”自幼生長在水鄉,平安吃過不少好魚,這刁子雖然肉質還算細膩,但論鮮美不敵翹嘴鲥魚,論魚刺多少又輸給愣子魚,腌制後做熏魚或者魚幹倒是不錯,肉可被絲絲撕下,吃起來也嚼勁鮮香。
這愣子魚模樣與刁子十分相似,肉質同樣細嫩不說,它全身上下隻有中間脊柱上一根主刺,在當地很是受歡迎。
市集上不少黑心商販将刁子當成它販賣,可隻要回家一烹煮,看見刁子的刺,人家便知上了當,但若要找他麻煩,卻已是尋人不到。
這樣的人往往是打槍換炮,不經常在一個地方兜售,也因此許多百姓都變得不愛與面生的遊商做生意。
“沒錯?”木頭瞳孔放大,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他方才說的是謙辭,他娘子怎麼就這麼不通情理呢。
平安點點頭,将手中鲫魚放好。
“這大刁子腌制後食用味道還算鮮美,若是撈上激浪小白條,那适合油炸,直至把裡面的小刺都炸酥炸透,這才不會傷喉嚨。咱們這個頭太大了,隻适合賣掉。”
“說來說去,娘子你就是舍不得錢。”木頭不虞嗔道。
平安才不會被他這話激到,她照常将漁網塞入他手中,問道:“還捕不捕?”
“捕!”木頭這會正是新奇上頭之際,哪能舍得浪費這等樂趣。
至于晚食,娘子确實從未虧空他這張嘴,他才不憂心沒菜吃,剛剛他隻是想找個由頭與她鬥鬥嘴。
看他樂呵撒網,平安心中便開始盤算,今日買回的豬腳該如何做得有味。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竟也捕得半艙魚兒歸家。
尚未進家門,便聽得裡邊人聲鼎沸,想來是一些來家裡剝蓮子、送蓮子的人仍未散去。
倒是好久未曾這樣熱鬧了。
見平安歸家,這幾日村裡人也知曉這事都是她拍闆才成,當下也一個個笑意盈盈與她招呼。
“呀,平安回來了,可真是能幹,提這麼多魚啊。”
“那确實,這十裡八鄉,也難尋這麼會掙錢的小娘子喲。”
一群人大白天睜眼說瞎話,倒是把爺爺逗得喜笑顔開。
看着日頭已晚,許多人倒也不再逗留,與他們招呼過後便紛紛離開。
平安挽起衣袖,囑咐木頭将魚放好,自己則洗手走到竈房。
兩隻外皮燎得微焦的豬腳這會正高高懸挂在梁上,她取出鈎子将它們取下刷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