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便用它們來做一道肉鲊,這上好的肉鲊需用羊肉,但是豬肉若是做得好,味道也不輸羊肉。
洗淨的豬腳需用剔刀将皮肉批出,對于常年剖魚、年年幫忙殺豬的平安來說,也不過三兩下功夫。不過須臾,肉與骨便已完美分離,一張完整的肉片已出現在案闆上。
取刀背将肉片拍松,切成棋子大小,如此處理過的肉片,肉中的纖維被敲得軟糯松散,吃起來口感更顯細膩。
把肉處理好,平安起鍋燒水,水熱的間隙,取出草果、砂仁、花椒、胡椒、莳蘿、蔥姜蒜等各味香料備用。
用研缽将草果、砂仁皮、籽分離,與胡椒一起碾碎成細密的顆粒。
另起鍋燒油,放入蔥姜、花椒、少許煙桂、半個八角爆出香味,撈出香料控油,餘下香氣濃郁的料油盛出備用。
待水沸,加入去腥的姜片、花椒、黃酒,下入切好的肉粒焯至斷生,用笊籬撈出肉粒,放置于幹淨的紗布中攥幹多餘水分。
這焯水程度也得細心觀察,若見得豬肉卷曲變白,再數個幾息,便是已然斷生,需盡快撈出。否則煮得久了,外邊的肉皮容易發硬,也就失了口感。
如此,煮熟的肉粒便可加入草果、砂仁碎、料油、鹽、少許醬汁進行翻拌。[1]
這道菜最重要的配料——果醋,便可上場。
果醋酸酸甜甜,極易上口,口感醇厚柔和不說,還自帶微微的果香。
用上小半碗果醋與肉鲊翻拌,肉的肥膩瞬間被醋的酸香壓制。
肉鲊入口香氣馥郁,鹹香酸辣各味皆宜,張揚的酸味雖貫穿始終,可卻清清淡淡,與肉鲊的底味基調毫不沖突,反而使得它鮮味大增,回味中帶出微微的回甘。
許多人做肉鲊,以酸甜二味為主味,平安卻喜鹹香,故而加上了少許自己熬制的辣醬翻拌。
甜味做糕點果子皆可,在菜裡提鮮足矣。
剔出的骨頭,自然也不浪費,用文火慢炖,加上泡發好的昆布,又可做一道湯菜。
南瓜如今正是豐收時節,藤蔓上開滿了大朵的黃色南瓜花。
南瓜花雖也可吃,但平安今日的目标卻不是它,而是它旁邊不起眼的綠色藤蔓。
看見瓜藤上邊細密毛茸的白刺,木頭被戳了一下後下意識縮手。饒是平安告訴他,采摘的是最尖尖上的細嫩藤蔓,他也是猶疑半晌,不敢再度伸手。
他看了眼竈房,又看了眼腳下的綠色藤蔓,不知該如何是好。
平安在竈房等了半晌,遲遲不見木頭帶着南瓜藤回來。走到院中才發現他老人家正在那裡躊躇不前,半晌未見動作。
平安無奈,隻得将他請開自己上手。
看着自己被娘子拉扯到空地上,木頭忙出言制止:“哎哎哎,娘子我可以的。”
“嗯嗯嗯,我知道你可以,可是太慢了。”平安頭也不擡地回道。
她利索地掐了十幾根細嫩的藤尖進籃,回到屋裡幾下将藤蔓表面的粗皮撕去。
剩下的藤蔓,綠油油,滑嫩嫩,都是藤蔓裡最軟嫩的部位,加點蒜末與辣子清炒,最是下飯。
平安與爺爺喝湯、吃菜,吃得是不亦樂乎,可瞧着木頭卻有些遲疑。
平安自是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小久久,在木頭看來,他雖圍觀全程這南瓜藤的采制過程,可在他的心目中,吃這藤蔓與吃豬草無異,但這話他不敢說出口。
望着爺爺與娘子都吃得津津有味,他終究是未忍住好奇之心,舀上小勺入碗。
如此炒制的南瓜藤也算是個時鮮,等過了季節,或是南瓜藤變老變硬,那再吃起來,可就無現在這樣鮮嫩的口感。
一入口,便隻覺一股特殊的清香灌滿口腔。與此同時,蔬菜自帶的水嫩還有木耳菜特有的滑嫩口感同時在口中迸發。
可它偏偏還與一般青菜不同,質地更為厚實,吃起來口感也愈發脆爽濃厚。
再加之鍋氣十足的蒜香與調制得宜的鹹鮮,一時間,它在桌上比肉鲊還要受歡迎。嘗出味來了,木頭也不再客氣,接連舀上數勺。
當然,一家子每日都幹重活,無論是身體還是口腹,皆難逃對葷食的渴望。
吃上幾口清涼爽口、香辣酸鮮的肉鲊,再吃一口青菜解膩下飯,間或吃上幾片滑溜溜、香噴噴的昆布。
等吃飽了,再各自喝上一碗湯溜溜縫,爺爺都滿足地摸了摸肚子。
如此吃飽喝足,洗漱幹淨,平安晚上圍坐桌前數起錢來也是愈發精神。
“七百。”
“八百。”平安将一百銅錢依次擺好。
“這麼多!”木頭低聲感慨。
許是連着幾日生意不錯,家中積蓄漸豐,木頭心中松懈,這會也不似之前般倒下就睡。兩人說着說着話,他便開始挨挨蹭蹭,動手動腳。
昏黃的燭光之下,年輕郎君端坐身側,兩人手肘相鄰,他身上熾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夏衫迅速傳遞至平安手臂。
平安被他這些小動作激得無奈擡眸,正巧與他灼灼的目光對上。他人雖像個糊塗蛋,可這眉眼卻着實精緻,潋滟含情,顧盼神飛,看誰都像含着一汪春水。
平安賞美景,可美景也在賞她。
兩人視線乍一對上,木頭便呼吸一窒,急促的呼吸聲在此刻愈發清晰可聞,他雖未言語,可眼神炯炯,目的顯而易見。夫妻數月,平安如何還不知他的想法。雖她沒太大想法,可想到那沒影的孩子,也隻是半推半就随了他去。
等到次日,兩人忙完檔口生意,便興沖沖帶着幹蓮子往漢雲碼頭趕去。
昨日約好的那兩個遊商,他們尋了半晌也隻遇着一個。
等兩人到時,他身邊已圍滿挑着擔子的農人,顯然,都是來他這兜售幹蓮子的,看着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平安心中卻頓生股不詳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