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人皆出身農家,怕是舍不得花錢,便是辛苦半日,怕也賺不得幾文錢。”在村裡待久了,木頭也發覺身邊的人花錢都很吝惜。
“你說的有道理,明日我隻多準備一些試試水,便是賣不完,咱家也能自己吃完。”
“那也行。”木頭不是舍不得錢,他隻是覺得自家娘子已經夠辛苦了。
“我在想,一日兩日,那些人可忍,三日四日十日呢?更别提今年這徭役日子還比往年都長,一餐花上幾個銀錢吃口熱飯,一月也才一兩百文,比之那五貫的代徭稅,已是劃得來的買賣。”
見她已經想好,木頭隻得怏怏點頭應好。
知他是為了自己好,平安忙低語安慰幾句:“莫擔憂,菜那些我回來的路上便順帶買了,我明日裡本就打算繼續給你們送飯,第一天我也不會做太多,夫君不如幫我想想做些什麼菜?”
“亦或?”她輕輕靠在他肩側,輕聲呢喃,“你自己想吃什麼?”
想起白日的辛苦,木頭便覺得渾身酸軟,頓時什麼小心思也湮滅得一幹二淨,這會便是山珍海味給他,他也覺得索然無味。
可他的身體在回憶起她之前所做梅幹菜扣肉的味道時,卻不自覺分泌些許口水。
他,他定是太累了,身體急需油水滋潤,對,就是這樣。
在他自己尚未反應過來時,一句“扣肉。”便已脫口而出。
“夫君所想與我正不謀而合。”平安起身替他輕輕揉捏肩頸,一番小意溫柔之後,直将木頭哄得找不着北。
方娘子的禦夫之道果真好用,對這些郎君,就得以柔克剛,她要是早領悟,何至于蹉跎至今。
身體與精神的極緻愉悅在一瞬間到達巅峰,木頭面帶微笑睡着,平安又爬起床盤了一遍今日所賺銅闆,這才安心陷入夢鄉。
平安所做決定并非完全處于沖動,這段時日她檔口的生意并不穩定。
而許娘子,自從她與季澤的婚事告吹,卻是一次也未曾上門來,連帶着幾家與她相熟的店鋪也來得少了。
這會脆肉鲩正是繁衍季節,平安生意受了影響,也舍不得過多拿它們引客。
她每日便想着從哪裡找補些錢來,這次送上門的機會她絕不會放過。
這雖是一塊蚊子肉,她也不嫌棄肉少,也正因為它是蚊子肉,才少了一些觊觎。
主食,她今日并不需準備。
她突如其來支攤,并未知會那些人,準備了也是浪費。他們為了省錢,要麼家人送飯,要麼便如昨日那般自帶幹糧充饑。
她要做的,就是賣些帶油水的配菜給他們。
昨日她細數了一遍,他們村服役的那個堤附近就有一百多人。
若是能做成一半人的生意,一天也能多賺個幾十上百文,一月不就兩三貫有望。
思及此,平安動力十足。
今日賣魚剩下幾個魚頭沒能賣出,她去方娘子那裡砍了幾刀白豆腐,本欲給錢,方娘子卻道讓她拿個魚頭來換就是。
多年鄰居,她有時剩下一些魚身部位都是送了人,方娘子這會提出交換,也是投桃報李,她道謝接受好意,便匆匆關上檔口的門。
她出了集市,順道買了一條五花肉。
今日先做一道梅幹菜扣肉再加一道魚頭豆腐湯試試水。這扣肉經放,若是賣不出也不至于心疼,豆腐湯更是沒什麼成本,隻費些柴火。
先前家中的梅幹菜還有剩,等過一段時日得了閑,她便再做上一些曬幹。
炒熟梅幹菜用香料與豆豉調味,将炸出虎皮紋理的肉切成片狀整齊碼好倒放于碗底,面上鋪好梅幹菜便可上鍋開蒸。
切好的扣肉三肥兩瘦,紅白分明,若火候得宜,吃起來自然是香氣撲鼻,肥而不膩,極其潤口。
在等待的時間,魚頭魚尾随姜片入油鍋煸制,待兩面焦黃,下入水開始炖煮。
不多時,白色的魚肉便開始與沸水融為一體,奶白的湯水在氤氲的熱氣中逐漸顯現。
平安用笊籬過濾出魚刺,這才放入豆腐與鹽焖煮。雪白的豆腐在奶白的湯汁中上下翻湧,不過片刻,一碗嫩呼呼、顫巍巍,鮮掉眉毛的魚頭豆腐湯便噴香出爐。
平安倒上一碗試味,豆腐滑嫩細膩,鹹鮮香濃,一口爆汁,經過文火炖煮,魚湯中的鮮味早已通過騰騰熱氣慢慢焖入豆腐之中。剛出爐的豆腐又燙又嫩,吃上一塊,便輕易勾起平安腹中饞蟲。
小白聞見香味,早雞賊地趴在竈房外蹲守。
灰灰這會不知幹甚去了,平安早給它們留了兩塊肉與米飯,魚則打算給那些狸奴。
它們一個個看着瘦瘦巴巴的,實在可憐。
平安喂了家中狗兒與雞鴨,又去魚塘巡視一圈,擇了些荷葉回來,這才洗手準備用飯。
他們這湖區,别的不多,就荷葉與芋頭葉多,那些人若沒自帶碗筷,也可拿這個抵抵用。
今日晴光潋滟,服役的村民們正步履蹒跚地卸下身上的肩簍扁擔,便見河中泛起清波,一竹篷小船迎面緩緩駛來。
随之而來的還有年輕娘子爽利清脆的聲音。
“今日做了些扣肉與魚湯販賣,扣肉三文一片,五文兩片,魚湯一文錢一碗,都是新鮮出爐的。”
船兒靠灘,水聲愈近,她的聲線愈顯清麗:“若有哪位鄰友想要打個口祭,承蒙您來照顧生意哩!新業開張,今日凡是買兩片扣肉的,都送魚湯一碗。”
說罷,她提着扣肉與魚湯的罐子健步躍下,三兩步跨上石子坡路。
隻餘河灘一串淺淺的腳印,繼續被細浪拍打着。
衆人再次見到平安,仍有些稀奇。
這裡離村裡并不近,一來一回太費功夫,他們沒見誰家的娘子來得這麼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