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氣,似乎又冷了幾分。
玄霁王淡漠的呵斥傳來:“你想靠修行,開啟聖瞳,這件事本身就毫無疑義。”
“可在這世上……所有人都依靠聖瞳修行,難道他們全都錯了嗎?”
玄霁王垂眸:“本王不修聖瞳,也依然無所不能。”
時幼被這句話堵得一時語塞,語氣低低地開口:“可你是你,我是我,我怎麼能和你相比?”
“你憑什麼不能與本王相比?”
玄霁王頓了頓,又随意補了一句:“本王因怨氣而生,你由血肉孕育而出,你與本王,本源看似背道而馳,内裡卻無分彼此。本源的差異,豈能決定誰更高、誰更低?世間萬物,又何曾真的不同過?”
“你的這雙陰陽眼,遠比聖瞳更有用,你不過尚未明白罷了。”
玄霁王語氣平靜,卻壓得時幼喉間發緊。他從容擡手,将時幼蓋在他身上的天蠶絲毛毯拂落,掌心翻轉朝上,一道黑氣順着他的掌間湧出。
碩大的噬魂脊,在他掌心凝聚。
時幼下意識後退半步,眼神警惕,心裡立刻浮現一個荒唐的念頭——他不會又想把這偏殿砍了吧?
可玄霁王隻是輕輕一抛,那柄巨大的噬魂脊便劃過空中,向時幼穩穩飛來。
時幼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接,接住的瞬間,雙臂猛然一沉。
砰!
噬魂脊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暖玉磚裂開一道道可怖的裂縫。震蕩傳來的餘波直擊她的腳,時幼疼得僵在原地,隻覺整隻腳都麻了,連氣都提不上來。
她忍着痛,呆呆地望着地上的刀,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這是真正的噬魂脊。
時幼指尖輕觸刀身,脊骨的冰涼仿佛能刺穿皮膚,每一節的紋理都透着不屬于人間的鋒銳與狂意。這與她凝造出的仿制品完全不同。它的存在,這不僅僅是壓迫感,仿佛它本身,便是死亡與毀滅的具現化。
玄霁王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你與千風交手整整二十三日,死去九千七百四十六次。為何,你從未能傷及他分毫?”
時幼怔了一瞬,擡頭看向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她在一次次死亡中反思過無數遍,答案早已刻在心裡。
她輕撫真正的噬魂脊,聲音有些沙啞:“我的力量不夠……攻得不夠快,也不夠狠。他的殺意……比我更重,比我更狠。”
說着,她眉頭緊皺:“而且,我的噬魂脊,是假的。”
“你以為,問題隻在‘真假’二字上?”
時幼擡頭望着玄霁王,不知如何做答。握刀的指尖緊了緊,終究低聲問道:“那問題出在哪?”
“首先,你不信它是真的。”
玄霁王語氣淡然,仿佛說的不過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他将視線緩緩從噬魂脊上移開,落在她身上:“其次,所謂念修者,修的,不僅是聖瞳,而是一個‘信’字。信得越深,刀便越鋒利。”
“而你,連握在自己手中的刀都不信任,又如何指望它能替你殺敵。”
“你聽說千風是承天榜首席,心中便先亂了三分;再想着自己刀不如人,又失了三分。未等勝負分明,你便輸盡。”
玄霁王站直了身子,随手撣了撣衣袖,像是對她的表現興緻缺缺:“這覺,睡得還算舒心。刀,先留給你。下次握住它時,記住,噬魂脊不喜歡輸的感覺。”
時幼垂下眼簾,嘴唇輕抿,似在細細咀嚼玄霁王方才的話語。
直至玄霁王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偏殿門外,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這般重要的東西……他竟就這麼随手丢給她了?!
時幼想起玄霁王輕描淡寫一揮,鬼極殿霎時間沒了一半。他動作明明如此随意,仿佛隻是抖落一片灰塵,可整個世界卻因他而震顫。
而此刻,那般恐怖的力量之源,就靜靜地橫亘在她面前。她雙手握住刀柄,全身用力,可刀身紋絲不動,像一座山,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時奕清朗的聲音:“阿姐天資聰穎,卻總是少了些自信,便總想着用貪玩掩蓋過去。若阿姐能有自信,承天榜算什麼?不過擡手可破罷了。”
時幼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時奕的笑臉。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帶着毫不掩飾的信任與驕傲:“阿姐,一直是最厲害的,我最最最喜歡阿姐了。”
她心頭一震,再睜開眼時,目光裡多了幾分決然。
時幼抿緊嘴角,雙手重新握住刀柄,臂上的青筋,因過度用力而微微凸起。
為了時奕,她怎能輸給一把刀?
寒光從刀脊上輕輕一顫,像是在回應她不服輸的決心。
這一次,她終于将噬魂脊從地上擡了起來。
刀的重量壓得她雙臂微微發顫,可她卻倔強地抱住它,死死不肯松手。一道道刺骨的寒意,順着手臂攀上心髒。
就在這時,噬魂脊刀脊微微一顫,發出一陣譏諷的聲音:
“無用。”
時幼下意識環顧四周,偏殿裡靜得連風聲都沒有,可那聲音卻再次響起:“啧,連把小小短刀都赢不了,讓老子丢臉丢到這份上,怎還有臉碰我?”
時幼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怔,懷中的噬魂脊差點滑落。她慌忙抱緊,手臂隐隐發酸,卻更不敢放松分毫,擡頭環顧四周,确定偏殿内沒有其他人後,才低聲道:“你……你竟會說話?”
那聲音淡淡地哼了一聲:
“不隻會說話,還會罵人。今日,老子罵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