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覽九州美,終想與她伴】
自回來後,連宛之是天天都往坡上跑,一坐就是大半天,非得和小葉子聊天。
還沒到夏天,聽得小葉子的葉片都掉了許多。
“我給你把禮物都埋在樹下了。”連宛之用手壓了壓土,小葉子長得好,土質也結實多了。
——刷刷刷,知道了。
“你好不耐煩。”
——刷刷刷,你話好多。
連宛之用頭輕輕碰了一下樹幹,“打個商量,能不能讓我上去?”
——刷刷刷,想爬就爬。
連宛之把鞋脫了,抱着樹幹就往上蹿,動作迅速。
——刷刷刷,那麼熟練。
——刷刷刷,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樹了?
“别動,葉子打我臉上了。”連宛之往高處爬,坐在粗壯的側支上,俯瞰整個縣的景色。
“真好看。”
——刷刷刷,是挺好看的。
連宛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挂在了最高最隐蔽的地方。
——刷刷刷,裡面是什麼?
“秘密,不能告訴你。”他笑得神秘。
——刷刷刷,你還是下去吧。
時間飛快,轉眼又到了夏天,連家也有喜事。
連景安要與何家二小姐成親了,沒錯,就是那個小時候纏着他玩的女孩子。
兩人并非父母之約,而是青梅竹馬,兩廂情願。
二十歲出頭成親并不少見,可連景安一開始并不打算太早成親。
連宛之還沒有成家,他一個做弟弟的,怎麼能趕在哥哥前面。
連宛之得知他的想法,立馬反對,“若是我一輩子不成家,你就忍心讓何二小姐等你一輩子?那你不成了迂腐的負心漢?”
連景安一聽,好像又是這麼個理,“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緣分到了,自然是要好好把握,别錯失良緣,到時後悔莫及。”
于是,兩家人便在一個月後定了親,一時間全府上下一派喜色,而連宛之在喜悅的氣氛中安靜地度過了二十一歲生辰。
他不想過生日了,因為再也收不到許言的信。
成親定在十月初三,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正逢九月炎熱,連宛之上街準備去木食記,突然聽見路過的人談論的聲音。
“哎你知道嗎,咱們這邊要建什麼女子學堂,好像是上面下的命令。”
“女子學堂?女孩子讀什麼書嗎,識得幾個字不就行了。”
“這些事就與我們老百姓無關了,我隻聽說要挖掉西邊高坡上的樹,轉移到新學堂裡作樣子呢!”
“呵呵,這些當官的,就喜歡做這些無用的東西。”
連宛之攔住談話的兩人,“你們說的是哪裡的樹?”
“就城西坡上那棵大樹啊,估計今天已經派人去了吧。”那人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盯着連宛之。
連宛之這幾日忙着幫連景安置辦婚禮的事,都沒有再去看小葉子,頓時心裡一慌,立馬往西坡跑去。
他到坡上的時候,已經有人圍在那裡了。
“你們幹什麼!”
連宛之把圍着的人群推開,用身子護住比他還大的小葉子。
——刷刷刷,他們要把我帶走。
為首的小胡子走上前說,“我們是奉官家的指示,要把這棵樹挪走,你還是不要妨礙我們。”
“這是我的樹,誰也别想動它!”連宛之眼神掃過幾人,心裡盤算自己一個人能不能打得過他們。
“這天下所有的東西,都是歸官家的,哪有你的一說!”小胡子指着連宛之大罵。
連宛之撿起旁邊對方帶來的鋤頭,對衆人揮舞,“你們敢動它一下,我就還你們十下,誰都别想跑!”
鋤頭從每個人的面前擦過,吓得他們背後出了一層汗,互相給眼神。
[大哥,怎麼辦?這人是個不怕死的。]
[還能怎麼辦,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走再說。]
“你給我等着!我讓官家來治你!我們走!”小胡子帶着手下夾着尾巴離開了。
連宛之看着他們徹底走遠了,才放下手裡的鋤頭,抱住樹體,“對不起,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刷刷刷,謝謝你。
連宛之怕那群人随時再殺回來挖小葉子,索性寸步不離地守着小葉子。
困得時候就爬到樹上趴着睡覺,神奇的是竟然沒有蟲子咬他。
就這樣守了三日,餓了就忍着,渴了就喝些露水,反正連宛之覺得隻要守在小葉子旁邊,其他的都無所謂。
為了保存體力,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樹上休息,而且高處視野好,随時能看見有沒有人來。
第四日中午,連宛之在樹上數着小葉子的葉片消磨時間,突然聽到有聲音,看遠處有一群人正朝着這邊走來。
他手拿鋤頭,準備如果有人對小葉子動手,他就從樹上反擊,砸一個算一個。
連宛之隐隐約約看見樹下有一雙黑色的靴子,但被葉子擋住了,看不清臉。
“大人,就是此處,有個瘋子拿着鋤頭要打死我們,不讓我們動樹啊。”又是小胡子的聲音。
被叫大人的黑靴子男人繞着樹走了一圈,“十年樹木,這棵樹長得真是好。”
聲音有點熟悉,但連宛之想不起來是誰了。
但他也不管是誰,直接向樹下大喊,“你們快走,想動樹,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剛說完死字,嘴巴就被葉子抽了一下。
——刷刷刷,呸呸呸。
連宛之捂着嘴,拍了一下樹枝,到底你和誰是一夥的?
底下的人沒想到樹上藏着人,吓得往後面退了幾步,隻有黑靴子原地不動。
“樹上的小兄弟,有話不妨下來面對面商議可好?”
“誰和你商議,反正不可以動樹。”
小胡子大喊,“你知道在和誰說話嗎?這是巡禦司李恒毅,李大人!你還膽敢以下犯上!”
連宛之蹭地坐起身,李恒毅?他怎麼會來?
“李大人是當官當得黑了心腸嗎?十年的樹,說挖就挖。”
“我何時說要挖它?”李恒毅的聲音相較以前更加成熟了。
連宛之要求,“那你答應不挖,我便下來。”
小胡子氣急敗壞,“大人,你可不能答應這人的胡話呀。”
李恒毅背着一隻手,另一隻手示意讓小胡子别說話。
“你下來,我便答應你。”
“你先答應,我再下來。”
場面一度僵持。
連宛之猶豫了很久,說了一句,“你挖了它,許言會傷心的。”
“小木?是你嗎?”李恒毅往前走了一步。
樹上的連宛之不做聲。
李恒毅繼續開口,“我答應你,不動它。”
“真的?”
“一言九鼎。”
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就從樹上竄下來一個人。
連宛之身上亂七八糟,這幾日光顧着守小葉子,自己變成什麼樣也不知道。
他擡起頭看向李恒毅,以前他要仰頭,現在他已經可以與李恒毅平視了。
這十年,李恒毅變得更為成熟内斂,就像是煉好的鋼,外面樸素無華,裡面蘊藏力量。
李恒毅的相貌沒有多大變化,隻是眼尾有些許細紋,身材也更為壯實,皮膚黑了一點點。
整個人散發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眼睛還是如刀劍鋒利。
“你長大了。”
李恒毅看着面前正直青春年華的連宛之,心裡感慨萬千,時間真快。
連宛之不知道怎麼和李恒毅相處,隻是伸手捋了一下頭發摸到了幾片樹葉,掩飾尴尬。
“你說話要算話。”
李恒毅點頭,“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