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跨兩界,風吹擁入懷】
許言病了。
自從與紀向陽見過面後,她便陷入了低迷的情緒。
每天晚上她的眼前都會浮現白發蒼蒼的婆婆和悲傷自責的紀向陽。
腦子裡全是離别那天小木哭喊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比不上紀向陽,起碼他沒有想過留下施惠一個人。
上班與人接觸的時候,許言還能打起幾分精神,讓外人看不出端倪。
但一到獨處,或是深夜,愧疚的情緒就像是吃人怪物,把她一口一口嚼個粉碎。
于是,她決定去看心理醫生,接受正規的疏導治療。
許言找到了一家專門的心理咨詢機構,預約了醫生。
第一次診療,醫生讓她做了半個小時心理測試題,結果顯示許言有輕微的抑郁傾向。
但她本人的意識還是很正向積極的,醫生認為稍加幹預會得到很好的改善甚至是治愈。
醫生開始與許言談話,她發現許言某些無意識的動作暴露出不安,于是她讓許言坐到躺椅上。
“放輕松。”她給許言一個抱枕抱着。
按詢問流程,她先問了許言一些個人信息,了解她的背景。
“你今天來這裡,是自己覺得有哪方面不太舒服嗎?”
“我做了個夢,很真實,讓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現實裡。”
“你願意講述一下夢的内容嗎?”醫生拿出筆準備做記錄。
許言看着米色的頂燈,開始講述起了那個難忘的故事。
醫生停下記錄的筆,“簡單來說,你夢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開了一家店還認識了許多人,并且幫助一個男孩找到了家是嗎?”
許言摸着柔軟的抱枕,點點頭,“嗯。”
“那是出于什麼原因讓你陷入了這種自責的情緒呢?”醫生希望許言能夠自己說出最真實的想法。
“我覺得自己抛棄了他們,很自私。”
“那段生活經曆非常難忘嗎?”
“難忘,因為難忘,所以夢醒時很痛苦。”
醫生寫下幾個字,“你是很了不起的築夢人。”
許言疑惑,“築夢人?”
“夢裡每個人都從你身上體會到了幸福,找了生活的方向,一切向好發展,夢是潛意識的具象化,這恰恰證明你是一個很會愛人的人。”
醫生沒有再圍繞夢提問,收集和診斷階段完成,她對許言的情況也有所了解。
兩個人重新坐回桌子的兩邊,“趙醫生,我需要吃藥嗎?”
趙蕾拿出她的做題結果,“結合評分結果和談話内容,我認為你是處于向抑郁發展的初期階段,你很多題目的回答都很正向性,說明你本身意識是積極的。”
“那我不吃藥,會不會更嚴重?”
“針對你的情況,我的建議是接觸外界環境加上定期心理輔導,剛剛我也了解到你喜歡攝影和野外旅行,你可以重拾愛好,多與人和大自然接觸,脫離夢的真實感。”
醫生指了指電腦屏幕,“如果你很堅持要吃藥,我也可以給你開處方,但藥物大多數是用來降低你的情緒波動,的确能幫助你不陷入抑郁情緒,但也會讓你很難提起興奮情緒。”
許言聽懂了,藥物會讓她情緒變得淡漠,一切事不關己,既不會傷心,也很難高興,她也不再是自己。
最後她聽了醫生的,不吃藥,而是重新讓自己體會現實,每周定期來治療。
與醫生聊完過後,許言的确輕松了一些,她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很滿,白天就認真工作,下了班就給家人打電話。
周六日就在附近的公園景點開始掃街,拿起相機到處拍照,沒事就下樓跑兩圈出出汗。
一切都感覺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又到了與醫生約好的治療日,她背着斜挎包走在人群攢動的步行街。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再聽見小木的聲音。
幻聽,這是幻聽。
可她還是不顧一切,逆流反行,隻想找到聲音的主人在哪裡。
最終,她在衆人探尋和嫌棄的目光下,帶着淚痕走向了心理診所。
趙蕾沒想到許言的狀态突然變得那麼差,最近兩次治療聊得都是很不錯的。
趙蕾給許言拿了紙和熱牛奶,“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許言扣着牛奶盒,“我好像病的更嚴重了。”
趙蕾繼續引導,“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結論?”
“我剛剛,好像聽見了他喊我。”
“是你夢裡的那個小男孩嗎?”
許言點頭,“嗯,那個聲音真的離我很近,很近,就像在我耳邊。”
幻聽在心理學上屬于感知障礙,但許言前幾次并沒有表現出有幻聽幻覺的迹象,反而心理狀況越來越好,這次幻聽難保不是意外。
趙蕾不想根據一次幻聽就對許言的病情進行加重的判定。
“這也許并不是幻聽,可能是别人的聲音很像,你接收信息的時候出現了偏差。”
許言回想起那個聲音,好像真的和小木稚嫩清脆的童聲不一樣,更像是成年人的聲音。
可即便音色真的不同,許言依舊認定那是小木的聲音。
因為那聲‘别走’,和她離開時聽見的一樣。
“是嗎……”許言的眼神落在桌面上,并不聚焦,仿佛心思不在這裡。
趙蕾提了個建議,“你現在先不要給自己過度的心理暗示,如果回去之後你還出現此類‘幻聽’,我們再一起想辦法找到原因,好嗎?”
許言輕輕點頭,“嗯。”
她希望是聽錯了,但又希望是真的。
另一邊,連宛之終于二十歲了,沒想到他竟然跟着商隊同行了一年多。
他們已經離開草原近一個月,正在回陸中的路上。
與四年前離家遠行的自己相比,他已經成長了很多。
他見識了世間绮麗的風景,結識了善良的人民,也更了解内心的自己。
商隊途中休息,他爬上一棵樹打開了許言給他的信。
【祝賀我們小貝殼已到及冠之年!今日你便是在年歲上成人了。
姐姐說年歲是因為每個人在心裡的成人總是或早或晚,晚一點也沒關系,不要太着急長大。
另外,這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信,感謝你沒有怪我用信代替自己陪你度過那麼多個生日。
姐姐其實有點自私,明明都離開了還要留下那麼多無用的念想牽絆你。
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未來每一天都值得紀念,我就陪你到這裡,以後的路你會遇到更多不同的人和事。
記住我說過的,不要害怕未知的未來,因為永遠會有人在愛你。】
結尾的畫裡隻有長高的連宛之和高大的樹木,卻沒有許言。
許言已經決定從他的人生中徹底消失,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信了。
唯一留下來的生命痕迹,便是小葉子。
連宛之用力捏着信紙的一角,眼淚滴在信紙上。
一共十封信,陪他走過了近十年。
小時候衛夫子教導他們什麼是‘愛’。
他那時候并不懂他與許言之間是否存在愛,又是哪種愛。
可能,一直都是許言在不求回報地給他愛,但他對許言隻是依賴。
當他見過更大的世界,有了不同的體驗,他不斷反複地回憶起與許言的點點滴滴,也有了新的感受。
這十年裡,許言一直是初識的模樣。
而他在不斷地長大,直到比許言還高,甚至可以保護她。
他在不同的年紀,以不同的認知,去重新認識許言。
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憶中,他喜歡上了許言。
他喜歡許言,不是因為許言對他有多好,而是許言這個人就很好。
她堅韌善良,愛自己也愛别人,像太陽也像月亮。
即便作為回憶的旁觀者,他也沒有理由不被許言的生命力所吸引。
可現實是殘忍的,他終究無法把心中的感情告訴她。
他的二十歲是孤獨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又花了四個多月終于到了陸中。